朗達‧婕拉爾 2009/09/09
曾經有人告訴過我,地圖上所標示的直線,在實際空間裡並不直。你越接近直線,實際上就越遼闊。即便已經看不到路標,即便除了圍繞我們身的黃色景象之外別無他物,我們還是一直在科威特的國境內。
【前言】

妮達莉,一個像龍捲風般的開朗少女,她在波士頓出生,但旋即被父母帶回科威特,在那裡長大。出生於伊斯蘭家庭,她有許多不得不遵守、服從的規定與被寫定的命運;而環境中發生的種種紛擾、戰爭,她無從躲避,可是,這些都不是她的問題,因為她有超級無敵的武器──幽默,可以對抗邪惡世界!

我一直等待邊境出現

在科威特北邊,我一直等待邊境出現。我不知道那裡有沒有延伸數哩的圍籬,也不知道那裡是不是如同地圖般,在沙地上清楚畫上粗黑線條,像延伸的波斯灣地平線一樣以標誌邊境。曾經有人告訴過我,地圖上所標示的直線,在實際空間裡並不直。你越接近直線,實際上就越遼闊。即便已經看不到路標,即便除了圍繞我們身的黃色景象之外別無他物,我們還是一直在科威特的國境內。它比我所想像的要大多了。我們從來沒有到過這麼北的國境。沒有任何標誌標明我們已經進入伊拉克境內;我一直都不確定我們甚麼時候正式進入伊拉克了。地理景觀並沒有改變,所以它們有可能是同一個國家,它們過去也確實是;過去它們因同為一個民族而聚集在一起--什葉派、遜尼士派、庫德族,過去是祆教徒、猶太教徒跟基督教徒--散布在各個山腰、溪谷與田野;他們都住在那兒。

媽媽跟爸爸想到了取得入境伊拉克的文件。媽媽有埃及護照,我有美國護照,埃及跟美國就快要來修理伊拉克了,所以爸爸把我們兩人加列到他那本可憐的約旦護照裡。那本護照是約旦發給從一九四八年分裂之後,到一九六七年戰爭前出生的巴勒斯坦人。他把加墨爾跟我列為他的撫養名單,媽媽則列為配偶,希望這麼做可以騙過邊境的伊拉克人,讓他們不會問更多問題,好讓我們順利經過伊拉克,抵達唯一一個跟他們沒有嚴重衝突的國家。沙烏地阿拉伯有美軍駐紮,所以我們不打算經過那裡到達約旦,以免美軍查問爸爸那本可憐的護照。巴勒斯坦哪裡都不安全,但是至少我們有希望可以不動聲色抵達約旦。

我不知道我們從哪裡拿到汽油,我不記得我們停靠過任何加油站,我只記得我們停靠過休息站,或許大人們在我上廁所時幫車子加滿了油。在那些有廁所的地方,我的腳趾不穩地踮在馬桶上尿尿,腳上皮膚跟那些破掉的坐墊保持遠遠的距離。經過巴斯拉之後到西邊的那些休息站都只有在地上挖洞充當的廁所,而且這些洞都已經被其他人的排泄物填滿。加墨爾跟哈蒂姆這兩個男生站在路邊撒尿,他們站在金黃色平原的頂端,在平原上撒了一泡金黃色弧形的尿。我在西部一個叫做「旅客」的村莊來了初經,但是我不想告訴任何人,因為我可以想像,從我們不斷經過的那些人煙稀少的農地景觀,以及隨處可聞的羊騷味、氣油味與焚燒的垃圾看來,不會有用牆圍起來的「休息站」。四周村子傳來的味道伴隨著我們,就如同我們現在正在聽的烏姆‧庫勒蘇姆的錄音帶裡,她的樂隊陪伴她的方式一樣。在不斷重覆的部分,她的聲音隨之上揚、起伏,樂隊也試著跟上她的節奏;小提琴、烏德琴跟一個平凡的交響樂團趕上了女主唱,伊拉克西北方的味道也跟上了小貨車、奧斯莫比爾車以及火鳥汽車裡的人們,不斷地回歸我們的源頭,像一列車隊一樣。

爸爸有一箱威士忌跟一紮絲質領帶。當我們需要在檢查哨停車,或是有民兵要我們把車停下來時,爸爸就會試著判斷這個民兵喜歡威士忌還是絲質領帶。喜歡威士忌的男人,比較沒有虔誠的宗教信仰,喜歡汽車遊戲,且不在意偶爾浪費一下好東西。喜歡絲質領帶的男人,比較有虔誠的宗教信仰,有點愛慕虛榮,或者有點像是陷入無趣的生活形態、且閉門造車的時尚評論者。爸爸只有不到十秒的時間判斷我們遇到的軍人是屬於那一類,然後把手伸出窗外,不是遞給他金棕色方型瓶的液體,就是遞去一條藍綠條紋的領帶。

我從小貨車裡看著他做這些,看著他的手伸向一邊佩帶著來福槍的男人。每次爸爸這麼做,我就很替他擔心,擔心萬一他做錯決定,軍人就會清空整輛貨車,將我們一個個逮捕。有時候,傷心則取代了擔心,因為我注意到爸爸遞給軍人的是他最愛的領帶之一。

那些軍人總是會收下爸爸的禮物,然後揮手讓我們繼續前進,就像在說:「謝謝你的威士忌!謝謝你的領帶!」這時候,我會想把車窗搖下來,說:「謝謝讓我們離開。」

(本文轉載自朗達‧婕拉爾新書《帶走月亮的女孩》,中文譯本由大塊文化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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