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蘿.歐芙 2009/04/06
充裕的時間與知識,讓巧克力生產鏈中的所有其他成員,有能力從他們的資本與勞力投資中,獲得令人滿意的回報--每一位可可參與者都喜上眉梢,除了位於生產底層的農民。
【前言】
本文作者卡蘿.歐芙(Carol Off),曾經親身前往許多發生在世界各地的衝突現場,並真正去了解其中因由。從過去南斯拉夫的解體過程,到由美國在阿富汗所主導的「對抗恐怖主義之戰」,都看得到她的身影。而她個人為加拿大廣播電視網所製作的電視紀錄片,足跡更是遍及亞、非、歐等地,並為她贏得許多獎項。目前是加拿大廣播電視網時事節目《事發當時》(As It Happens)的偕同主持人。其作品有:《獅子、狐狸與老鷹》(The Lion, the Fox and the Eagle)、《麥達克袋型陣地上的鬼魂》(The Ghosts of Medak Pocket)——此書在二○○五年,更是榮獲受人敬重的「達弗書獎」(Dafoe Book Prize)。作者現居多倫多,本書是她的第三本著作。

保證絕無奴隸製作? 巧克力大廠發毛

此後稱之為「哈金—安格爾議定書」的條文,是美國歷史中在調整產業行為上,首度全然自發制定的協定條款之一,而且無疑是最雄心勃勃的大膽嘗試。可可公司同意接受,為了消弭可可生產過程中使用奴隸童工的惡行,所訂定的六點方案。巧克力製造商,加上可可出口商與進口商,以及象牙海岸政府,願意協同非政府單位與國際勞工組織(International Labour Organization,簡稱ILO)一起戮力以赴,去建立一個查核與驗證的制度。這是訴諸於道德良心的舉措;簽約的各方並不負有相應的法律責任。好幾家跨國公司也籠統地公開同意,願意協助促進可可農人的生活品質,並讓更多的非洲兒童就學受教育,而國際勞工組織將會監督這一切措施的執行成效。 

六點方案所載的每一階段的工作,都訂有完成日期,預計最終在二○○五年七月一日,應該會使可可供應鏈中的童工濫用問題畫上休止符,尤其議定書的內容擁有「平實可信、各方均可接受且自發參與、適用於所有企業的公開驗證標準,且與相關施行的聯邦法律並無牴觸之處--可可豆與其衍生產品的生產與製作,最後將不再有剝削童工的最惡劣形式發生」。如果可可業界無法在規定的期限之內,根除可可農場上的「剝削童工的最惡劣形式」,那麼兩位議員將重拾A計畫--讓巧克力大戶心底發毛的「絕無奴隸製作」標籤制度。

國際兒童救助聯盟加拿大分部的艾妮塔.薛絲(Anita Sheth),本身是一位投身社會運動多年的老手,長期為西非可可農場的兒童人權問題奮鬥,她抱怨議定書上的措辭故意顯得含混不清,所有條文的字裡行間充滿漏洞,大得都可以開輛卡車呼嘯而過。薛絲現在相信,之前所有來自非政府組織那一方改革生產圈的努力,都將被缺乏經驗與無知所拖累。沒有人真的了解那一群人到底所為何來,她說:「我們需要對於我們所嘗試解決的問題,有個清晰而適當的界定」。比如像「奴隸制度」這種字眼,似乎顯得言過其實,而且只會引起可可生產者與象牙海岸政府的反感。語言的問題,漸漸演進至採用「剝削童工的最惡劣形式」這樣較讓人順眼的委婉用詞--這是來自國際勞工組織的堅持,此即為他們對於強制性勞動的法律性描述用語。這比起「奴隸制度」一詞,肯定較不聳動,然而,許多的兒童人權運動分子卻想要停止這種文字遊戲的爭論。他們相當擔心他們一切的投入與經營,並沒有帶來改善的契機,反而造成傷害性的惡果。薛絲說:「我們所要達到的目標是,從工作中排除一切危險的成分,而不是將兒童從工作中抽走。在某些情況下,孩子應該可以擁有工作--而他們也真想要有份工作。」

除了應該更為嚴格執行法律以掃蕩走私兒童的犯行外,薛絲還希望可可生產者可以執行一種無須多加說明的禁令,即,不可讓孩童從事對他們而言過於困難的工作,比如背負過重的袋子,或使用諸如長刀等工具--他們年紀還太小,不適於操作。而就她所理解的議定書內容,那些會讓孩子失學或讓他們健康受損(如噴灑農藥)的工作,也一併在禁止之列。

在議定書上並沒有任何一條條文暗示,可可公司可能直接同意,提供實惠的價格來收購可可豆,以讓農人安心。迄今為止,幾乎所有對於可可工業的批評,都同時指出了一個核心難題,即,原料生產者一貧如洗的處境。農人想方設法尋求最廉價的勞動形式,並進一步剝削它,都是肇因於經濟條件的困乏。充裕的時間與知識,讓巧克力生產鏈中的所有其他成員,有能力從他們的資本與勞力投資中,獲得令人滿意的回報--每一位可可參與者都喜上眉梢,除了位於生產底層的農民。薛絲面對這樣的挫敗,只能揚一揚手:「如果哈金—安格爾議定書的內容並未提及,支付給農人可可豆收購價的偏低,與所使用的勞動形式、品質,兩者間的直接扣連關係,那麼,這份協定最後如何能發揮成效呢」?在兒童走私的醜聞首度爆發之初,象牙海岸的內閣總理已經對可可公司提出警告,倘若他們想要遏止強制性勞動力的使用,那麼他們必須支付十倍之多的可可豆收購價,才有可能結束夢魘。

(本文轉載自卡蘿.歐芙新書《巧克力禍心》,中文譯本由臺灣商務出版)

現在的奴隸 是可棄式的
 
‧卡蘿.歐芙 2009/04/06
瑪柯最痛徹心扉的一次經驗是,當他尋獲其中一位男孩時,他已經奄奄一息。「我看見一堆樹葉底下似乎藏著什麼東西的樣子。一開始我完全不敢相信眼前所見,但是葉子底下是一名孩子的身體。他生了病,褲子上都是排泄物,他們就把他扔到外面的農地裡等死。」
【前言】
本文作者卡蘿.歐芙(Carol Off),曾經親身前往許多發生在世界各地的衝突現場,並真正去了解其中因由。從過去南斯拉夫的解體過程,到由美國在阿富汗所主導的「對抗恐怖主義之戰」,都看得到她的身影。而她個人為加拿大廣播電視網所製作的電視紀錄片,足跡更是遍及亞、非、歐等地,並為她贏得許多獎項。目前是加拿大廣播電視網時事節目《事發當時》(As It Happens)的偕同主持人。其作品有:《獅子、狐狸與老鷹》(The Lion, the Fox and the Eagle)、《麥達克袋型陣地上的鬼魂》(The Ghosts of Medak Pocket)——此書在二○○五年,更是榮獲受人敬重的「達弗書獎」(Dafoe Book Prize)。作者現居多倫多,本書是她的第三本著作。

現在的奴隸 是可棄式的

「在舊時代,蓄養奴隸是昂貴的;你必須養他們一輩子,你要負起照顧他們生活起居的責任。而今日,奴隸則是便宜的;奴隸供過於求,你買了奴隸,如果不想用了,扔掉就沒事--現在的奴隸是可棄式的。」
--凱文.貝爾斯(Kevin Bales),《解放奴隸》(Free the Slaves)

阿博杜雷.瑪柯(Abdoulaye Macko)此刻坐在馬利首都巴馬科(Bamako)市豪華大飯店(Grand Hotel)的角落裡;他身形碩大,安坐在扶手椅中,眼神左顧右盼,正在查看大廳中有無認識的人。他身上所穿的男式傳統長袍(caftan)已經磨損綻線,而他原本高雅的白鞋也磨穿了好幾個洞。他的外表與舉止,都一如人們對這類人物的想像:他曾經是馬利共和國的外交官,在失業後,還是勉力維持自己的社會地位。自從他不得不停止那些可稱之為他生命中的艱鉅任務後,已經過了五年的時間;五年前,他的使命是,從象牙海岸的可可農場,解救那些被強迫徵集的童工。

瑪柯點了一盤奶油可頌麵包,與一大碗的牛奶咖啡,興致勃勃吃完所有東西後,又繼續點餐。當地一位認識瑪柯的援助工作者曾經警告我說,這個人喜歡白吃白喝,很可能會跟我索取費用。但是除了他看起來真的很餓之外--為了準時赴約,他一大早就離開家,並搭上兩小時的車--這位失業的公務員心中所想要的,似乎就是一位耐心的聽眾,來好好聆聽這一段漫長而心酸的故事。而我正好非常樂意洗耳恭聽。

瑪柯曾經在象牙海岸中部的城市布瓦凱(Bouaké),擔任馬利派駐當地的總領事一職,直到二○○○年才被政府召回。他至今仍不太了解自己被調回來、然後被勒令「退休」的原因,但是據他猜測,應該是他的直屬長官認為他引起太多麻煩所致。其實我早在此次談話很久之前,就已經確認這個原因當屬正確無誤。

瑪柯屬於那種典型的「勇於揭發惡行的人」。在一九九○年代末,他逐漸聽聞到一些讓他極度不安的消息。布瓦凱市位於象牙海岸可可生產區域的心臟地帶,數以千計的馬利人--旺季時可達數萬人之譜--都在那兒的可可農場生活與工作。大多數前往象牙海岸的外國工人,都來自馬利與其他貧窮的西非國家,在菲力克斯.巫弗維—波寧慈愛的目光下,耕種屬於自己的小農地,為時已長達四十年之久,但是除此之外,在每一季,也會有一小群馬里男人與青少年往南來到這片肥沃的可可農場地帶,應聘成為雇傭勞工,以賺取額外的生活費。如此互利共生的勞動安排,行之有年,在時間上也有幾十年以上的光景。

但是瑪柯得知還有另一類工人的存在,但他卻完全無法理解箇中因由。從他的消息提供者所描述的情況,聽起來很像奴工,而讓這些事情更為駭人的是,似乎這些奴隸都是兒童。這肯定不可能!奴隸制度與所有掛羊頭賣狗肉的新說法,比如償債勞工、質押勞工、苦力等,理論上應當早就絕跡許久了。嚴禁這類情事的法律條文,也已經施行好多年了。

現在統稱為馬利人的部落人群,在傳統上甚至可以溯及遠古,已經擁有很長的遷移性勞動歷史,關於移徙的故事也都烙印在他們的歷史與神話之中。在每一次家鄉收成季節的尾聲,當農地再度播種後,傳統上就是離家去其他地方尋找工作機會的時間點,他們會在外持續工作好幾個月。馬利人稱呼這些工人為「瑟夸阿」(sequoia)--該名稱借自一種候鳥名,這種鳥兒在相同的時間點上就會往南飛。人們離家四處尋找工作的現象如此常見,所以大多數的家人如果聽到甚至是最年輕的家族成員,宣布說他要離開家去賺錢,他們都不會感到驚訝。人們通常假定,其他的馬利人會關照一下這個小孩。這是馬利人照顧彼此的方式與習俗,不管他們只是要去到下一個村子或是旅行至鄰國,或是去歐洲或北美尋找新生活,從古至今,馬利人都會彼此照應。兒童與青少年,長久以來,都可以藉由這套習俗認可的系統,安全地往返各地;他們整個大家族裡的大伯小叔、姑母舅媽、堂表兄弟等等,經常都會協助照顧。

然而瑪柯所聽到的童工消息,並不符合這種傳統型態。當然是有若干相似之處,但是這些男孩的故事,有些年紀甚至只有九歲大,而且所工作的農場,並沒有親戚在身旁。單單「沒有親戚」這個訊息,就足以使任何一個馬利人拉起警報。瑪柯還聽說這些孩童都沒有收到工資。目擊者皆是受雇去搬運可可豆的馬利男人,他們前來告訴外交官說,他們親眼目睹,很年幼的男孩在槍口威脅下工作的情景。很難得到進一步的細節--這似乎應該是一個暗中祕密進行的勾當,所以瑪柯並不鼓勵這些人去直接打探。不過,幾個「可可小徑養護員」設法得到與一些青少年談話的機會,因而得知他們苦難故事的來龍去脈。

農民或者監工的工頭,驅使這群年輕人不停地工作,幾乎達到令他們喪命的地步。這些男孩幾乎沒有什麼東西可吃,夜間睡在上鎖的工寮,經常遭到毒打。每個人的肩上、背上,都有可怕的斑斑爛瘡;這是他們背負一袋又一袋沉重的可可豆所造成的傷口,但有些可能是遭受人身虐待受傷所致。

從事情的種種證據來看,還存在更為邪惡不堪的罪行。那些「可可小徑養護員」相信,農民付錢給有組織的人蛇集團,讓他們遣送兒童到可可林來工作;他們還告訴瑪柯,象牙海岸的警方都已被賄賂打點過,對這些惡行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兒童走私犯都以團隊合作的方式組織起來:當中會有一位馬利人,與一位象牙海岸人,通常還會加上第三位布吉納法索人--布國這個國家也是童工的來源地。

瑪柯是有可能聽而不聞、坐視不管,或是直接將消息轉告有關當局處理,從此跟這件事井水不犯河水。畢竟,這檔事很可能只牽涉到一小撮男孩而已;哪一個馬利人不是九死一生才活到今日的;反正他們最後就會自己想到辦法脫困。而且,大多數的抱怨與小報告,很可能都誇大不實。在一九九○年代,誰能有這麼大的膽子,敢用兒童當奴工?但是,與之相反的,瑪柯卻愈來愈捲進他所聽到的這些消息之上,而一心想要拯救這些孩子的念頭,也日益強大起來。

瑪柯由於外交人員的身分使然,本身的活動範圍受到限制,所以他委託旅居當地的馬利人,針對童工的謠言進行調查;最後他建立起了一個線人網絡,網羅了「可可小徑養護員」、牧羊人、佃農與自耕農不等,其中有馬利人,也有布吉納法索人。瑪柯經由這個線人網絡得知,其實很多人相當清楚實況為何;有一些提供消息的人甚至親眼目睹虐待情事。當調查逐步深化,愈來愈多線人所帶回的情報內容,情節都更加悲慘駭人。瑪柯於是相信,確有一群童工正在當地工作,而且勞動條件惡劣至極。

他編造了幾個藉口,以便能夠拜訪可可農人,然後在與他們的談話中間,不經意詢問幾個有關來自馬利的季節性工人的問題。他們的工作表現如何?生活一切安好嗎?反正都是政府人員會提問的正常問題。有些農人告訴總領事,他們農場上的童工,都是跟著自己家人一起工作的,不然也都是親戚。這不無可能,因為以農為生的大家族裡的小孩,經常都會跟在大人旁邊一起工作。而有一些農人則公開承認,他們已經付過錢給這些童工了--這又是怎麼一回事呢?不管是誰運送工人過來,農人都會支付該位人士報酬。然後農人則藉由工人的勞動生產,賺回原先支付出去的費用。一旦原本的花費都補回後,農人就會開始支付工人薪資--如果收成後,經過可可商人的系統性價格操弄過後,還有足夠的錢可供分配的話,工人才會有薪水吧。不過瑪柯心知肚明,沒有家人在旁照料,這些小孩應得的利益,只能任由農人擺布。就他對於人性以及可可這樁生意兩者的理解,最有可能的情況應該是,即使有童工獲得若干工資,那也是屈指可數。

瑪柯詢問他是否能夠跟這些孩童聊上幾句。當對方拒絕,瑪柯立即訴諸他的外交特權,並要求象牙海岸警方陪同前往處理。一開始,象國政府極不願意配合。瑪柯懷疑許多警察等著他送上賄款,但是經過幾次無預警的農場訪視後,連警察也親眼見到這幅天地不仁的景象。有時候,小孩只要看見警察一來,就立刻四處奔逃。這些孩子已被事先警告,警方可能會前來逮捕他們;如果看到警察,要趕快逃走,以免被拘禁起來,遭受嚴刑拷打。不過後來消息逐漸在小孩之間傳開,他們聽說有一位勇敢的馬利官員,正在想辦法解救他們。於是這些孩子也慢慢開始訴說自己的遭遇。

關於兒童奴工的許多事件細節,都是瑪柯告訴我的,但是不僅其他消息來源承認確有其事,甚至連警方的檔案紀錄也都證實瑪柯所言不虛。我們在豪華大飯店的談話中途,瑪柯從他的椅子旁邊,拉出一只沉重的大袋子。他帶來了好幾本相簿,一本本都經過細心編排、並貼上標籤註記。它可以是一疊家庭回憶紀念冊,但是裡頭的文件內容,卻是瑪柯在農場所發現種種實況的書面證據資料。

一張張照片,都讓人驚駭莫名。一頁翻過一頁,皆是一群群灰頭土臉、過度驚嚇的兒童影像,個個衣著單薄、光裸雙腳;而在失去笑容的臉上,所顯露的悲痛創傷,在在證明了這位前外交官正在講述的故事並非虛構。照片裡有許多名男孩,年齡大約自十歲至十八歲不等;有幾十張照片的焦點,對準了年幼孩童的肩膀、背部上尚未癒合的爛瘡傷口。關於傷痕是來自毒打或者背負重物所致,實在難以判斷,不過這些潰爛的傷口全都沒有治療處理。在瑪柯發現這些男孩之前,大多數都已經待在農場上好幾個月甚至好幾年的時間。瑪柯最痛徹心扉的一次經驗是,當他尋獲其中一位男孩時,他已經奄奄一息。「我看見一堆樹葉底下似乎藏著什麼東西的樣子。一開始我完全不敢相信眼前所見,但是葉子底下是一名孩子的身體。他生了病,褲子上都是排泄物,他們就把他扔到外面的農地裡等死。」

瑪柯說他只救出其中一部分的年幼工人;他深信,他當時沒辦法找到的其他孩子,大多數很可能至今都還在那裡受苦。不過他所尋獲的兒童,如今則都安然返家。他們所經歷的這段慘痛故事,已然深深烙印在他們的記憶之中,也銘刻在瑪柯的心底。

(本文轉載自卡蘿.歐芙新書《巧克力禍心》,中文譯本由臺灣商務出版)

摘取可可豆的童工 沒吃過巧克力
 
‧卡蘿.歐芙 2009/04/06
我頓時感到,在我眼前,揭開了一幅深沉的嘲諷畫面:這些小孩奮力工作,生產出我所來自的那個世界裡的小小生活歡愉,卻從未體驗過如此的享樂滋味,而且,極有可能,他們也將永無所知。
【前言】
本文作者卡蘿.歐芙(Carol Off),曾經親身前往許多發生在世界各地的衝突現場,並真正去了解其中因由。從過去南斯拉夫的解體過程,到由美國在阿富汗所主導的「對抗恐怖主義之戰」,都看得到她的身影。而她個人為加拿大廣播電視網所製作的電視紀錄片,足跡更是遍及亞、非、歐等地,並為她贏得許多獎項。目前是加拿大廣播電視網時事節目《事發當時》(As It Happens)的偕同主持人。其作品有:《獅子、狐狸與老鷹》(The Lion, the Fox and the Eagle)、《麥達克袋型陣地上的鬼魂》(The Ghosts of Medak Pocket)——此書在二○○五年,更是榮獲受人敬重的「達弗書獎」(Dafoe Book Prize)。作者現居多倫多,本書是她的第三本著作。

摘取可可豆的童工 沒吃過巧克力

在悉尼可松村(編按:位於象牙海岸),如有訪客來自遙遠國度,頓時就成為非凡大事。幾分鐘內,位於村子中央的屋子外、帶有天棚的前廊上,馬上擠滿了人——來人清一色是男人與男孩。極少數現身的婦女與女孩,則謹慎地停留在一定的距離之外,一邊準備著乏善可陳、由米與玉蜀黍烹調而成的餐點。不過,顯而易見,她們努力想知道此刻所發生的事情。

村落的耆老想要交流一下新近的消息。戰爭狀況如何?會來更多的法國維和部隊嗎?這個地區原先來保護各個村子免於攻擊的維和部隊,似乎效用不大。會舉行選舉嗎?如同政府信誓旦旦所宣稱的那樣。

他們跟我說,他們在一九八○年建立起自己的村子,當時他們初次來到此地為當地的地主工作;而後,他們在農作租佃的協議下,開始自行種植可可樹。在那個時期,這裡有許多肥沃的處女地,但是工人屈指可數;老爹巫弗維—波寧從鄰近國家布吉納法索與馬利,號召來幾千名貧窮的農人離開原本貧瘠的土地,落居此地,以推動其經濟奇蹟大夢。這些農人當時樂於離鄉背井,不過他們現在卻命運叵測。沒有人曾經給予這些布吉納法索農夫,任何合法的土地所有權文件,儘管他們迄今已經在這片土地上耕作了幾十年。他們完全沒有契約或文書來支持他們所聲稱的所有權,然而他們卻相信,土地是屬於他們的。事實上,也完全沒錯。不過,他們在此地的未來,僅僅奠基於當巫弗維—波寧還在世的時候,幾回握手與口頭承諾的模糊記憶而已。還沒有人當真來挑戰他們所宣稱的土地權利,雖然這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罷了。

這個社群的生計,完全仰仗種植「眾神的食物」,然而天堂仍然路遠。此地沒有任何一個孩童就學,公共服務與設施也付之闕如--沒有電力、沒有電話,也沒有診所或醫院。農人們在這些山丘上、這一塊橫行著飄忽不定歹徒的土地上,勉強維持溫飽。然而他們似乎很知足。甚至放眼四周,所有困難險阻環伺,他們仍然表示說,現今的生活優於久旱肆虐的故鄉,因為那兒的人們長期處於挨餓狀態。

我跟他們解釋,我正在寫一本談論可可的書。所有人都點點頭。可可是他們知之甚詳的事物之一。比如,可可豆的品質、變化莫測的降雨、無可預知的收成、殺蟲劑的支出成本、女巫掃帚(一種可可屬[Theobroma]植物會有的疾病)的威脅、價格的變動消長,以及政府過高的課稅等等。這些農人對於這個地區栽植可可樹會遇到的種種難題,如數家珍。

「如果你們再也不能種可可樹了,該怎麼辦?」我們問。

「那會很悲慘。」一個男人答道,而他們每個人看上去都臉色凝重。

「種可可是我們的生活依靠。」族長瑪哈瑪德.薩瓦達戈(Mahamad Sawadago)開口說明。他告訴我,他五十四歲,不過他的外表遠為老邁。他在這兒有三名妻子、十一個孩子。

「可可從這兒載走後,被運送到哪裡去?」翁吉問了問村民們。現場有一股難堪的靜默,每個人都望向瑪哈瑪德。

「可可被送到大港聖佩德羅(San Pedro)去,」族長神情威嚴地解釋:「之後就送到歐洲與美國人的手中。」所有人點點頭。

「那些人用可可豆來做什麼?」 

現場又是鴉雀無聲,每個人再度看向族長。不過這一回,族長也顯得頗為困惑。

「我不知道。」他誠實回答。

不消說,他肯定知道人們會用可可豆來做成什麼東西,只不過他不清楚那是什麼玩意兒。

他們將可可豆做成巧克力,我解釋道。有人嚐過巧克力嗎?一名男人回答說,當他人在外地的時候,曾經嚐過一次,他覺得滋味很好。可是其他村民就完全不知道何謂巧克力。

甚至是翁吉.阿波阿,這位報導象牙海岸可可產業的記者,也對於這群人的反應--他們對自己栽植與收成的商品,所知如此之少--深感訝異。翁吉從他的筆記本上,撕下一張紙,把它捲成一根橢圓形的管子。他解釋說,西方人將可可磨碎,加入很多的糖,做成一小根這樣大小的糖果棒。糖果棒嚐起來甜滋滋,味道很好。有時候還會加入牛奶,甚至攙入花生去製作。歐洲與美洲的小孩經常都把可以吃到這樣的糖果棒,當作是件開心的事情。

翁吉繼續解釋,一根這樣的糖果棒,要價西非法郎五百元(約合加拿大幣一元)。所有人眼睛張得老大,完全不敢置信。這個價錢太令他們震驚,難以相信如此小小的甜品,其價格幾乎夠買好大一隻雞或一袋滿滿的米。這樣的價錢,超過一名男孩工作三天的工資所得,如果真有支付的話--不過我很確定他們是不會收到錢的。我解釋說,在我的國家的小孩,幾分鐘內,就可以吃掉這樣一根巧克力棒。現場的男孩們,個個看上去又驚又怕。他們幾日來的勞動所得,在世界的另一端,一眨眼就花費一空。不過他們並不羨慕北美小孩這樣的口腹之樂;西非人甚少表露欣羨、嫉妒之色。

我注視著這些年輕的臉龐,他們眼底的重重疑問,劃開了一道巨大鴻溝,橫亙在那些上學途中、吃著巧克力的北美小孩,與完全沒學校可讀、從小必須工作圖存的西非小孩兩者之間。我頓時感到,在我眼前,揭開了一幅深沉的嘲諷畫面:這些小孩奮力工作,生產出我所來自的那個世界裡的小小生活歡愉,卻從未體驗過如此的享樂滋味,而且,極有可能,他們也將永無所知。

這道鴻溝,正是我們這個世界的裂痕,而其寬度、深度,大到令人難以想像的地步……其標示著,那隻採摘可可果的手,與那隻伸去拿巧克力棒的手,兩者之間的距離。

我跟不曉得巧克力為何物的悉尼可松村子裡的男孩們說,在我的國家,大多數吃巧克力的人並不知道它源自哪裡。在我國家的人們,對於是誰在收成可可豆,或這些人的生活情況如何,更是完全沒有概念。悉尼可松村的男孩們認為,如果我可以讓我國家的人們多了解一些的話,倒是一個不錯的想法。

(本文轉載自卡蘿.歐芙新書《巧克力禍心》,中文譯本由臺灣商務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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