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藝術為了愛,蕭邦,亞當.查莫斯基著,博雅書屋出版。.jpg 

【本文轉載《為了藝術為了愛,蕭邦》】

真正令人們瞠目結舌的,是蕭邦在模仿上的天分。他不只能轉換表情,連外觀都變了個樣,模仿學校老師或某個公眾人物時,幾乎完全認不出來。多年以後,法國名演員皮耶‧波卡基說,蕭邦當音樂家真是糟蹋了他的天分。

【前言】

蕭邦是十九世紀音樂界一顆耀眼的星星,他短暫的一生交織著藝術與愛。歐洲著名歷史學家查莫斯基寫下蕭邦的感情世界、與創作樂曲的心路歷程,其中參考了蕭邦本人的日記、書信往來、與喬治.桑的日記,讓蕭邦的生活歷歷在目。

蕭邦擅模仿 「當音樂家糟蹋天分」

一八二三年二月,蕭邦參加了一場慈善演奏會,會後的樂評最後是這麼說的:

最新一期的《萊比錫音樂報》有一篇來自維也納的文章,報導說一位同樣年輕的業餘人士,名叫李斯特,以他彈奏胡梅爾一首協奏曲的精準、自信和聲調的宏亮而震驚全場。在這個音樂之夜結束之後,我們當然不必羨慕維也納有個李斯特先生,因為我國首都也有一位和他不相上下,甚至猶有過之、年少的蕭邦先生……

蕭邦本人倒不會羨慕這位維也納的神童。因為正當小他一歲的李斯特被推上嚴酷的演奏家生涯時,蕭邦卻歡度了正常的童年。就在同一年,他穿上單排扣藍色大衣的半軍事制服,高高的衣領上還有白色的一條槓,和其他學童一起升上華沙中學四年級。

他的身材自然算不上魁梧,但也不至於體弱多病或羞怯靦腆,還是班上人緣最好的同學之一。小弗雷自然樸實、毫不扭捏作態,很容易就交到朋友。他贏得了高年級的男孩—就像揚‧畢亞拉布拉茨基和提圖斯‧瓦奇恩霍夫斯基,分別比他大了五歲和兩歲—如長輩一般略帶保護色彩的友誼。不過以他為核心的,還有班上一票比較活潑的同學,例如杜明尼柯‧杰瓦諾夫斯基、尤利安‧馮塔納和揚‧馬圖辛斯基。

蕭邦有一種玩世不恭的風趣,對荒唐可笑的事物有敏銳的觀察力,還有模仿的天分。他會畫刻薄的諷刺畫,挖苦波蘭人說法語或外國人說波蘭話。他彈鋼琴一點也不認真,會拿音樂開玩笑或搭配上滑稽的故事。不過真正令人們瞠目結舌的,是他在模仿上的天分。他不只能轉換表情,連外觀都變了個樣,模仿學校老師或某個公眾人物時,幾乎完全認不出來。多年以後,法國名演員皮耶‧波卡基說,蕭邦當音樂家真是糟蹋了他的天分。

但儘管絕不放過任何玩樂的機會,蕭邦也非常用功,一八二四年七月學期末的時候,他和揚‧馬圖辛斯基共同獲得四年級大獎。不過真正的獎賞是應邀到鄉間和同學杜明尼柯‧杰瓦諾夫斯基小住一陣。

蕭邦家曾經短期造訪齊拉佐瓦‧瓦拉的史卡貝克家,除此之外,這可是蕭邦的鄉村初體驗。杰瓦諾夫斯基家的莊園薩伐尼亞,位在平坦的馬祖維亞平原,距離齊拉佐瓦‧瓦拉不遠,就在華沙的西方稍稍偏北處,這也是蕭邦一輩子在波蘭鄉下唯一熟悉的地方。這一帶的莊園並不富裕,這一點從莊園的宅邸就看得出來。薩伐尼亞的房子並未保存下來,不過恐怕也是服膺木材或抹灰磚造宅邸的一般型態;長方形的低矮平房,走的是古典風格,有一座列柱門廊。這些住宅通常一派優雅,在構想上有時甚至是莊嚴堂皇,但執行起來有時帶有鄉野風味。房子裡的生活也差不多,著重的是舒適;精緻的客廳裡會擺上一架鋼琴,但後陽臺可能有鵝晃來晃去。

把蕭邦送到薩伐尼亞去,其中一部分的原因當然是擔心他的健康。這時他恐怕已經感染肺結核,而且無論他的雙親是否知情,看得出夫妻倆擔憂不已。他帶了各種藥丸,飲食的規定非常嚴格;每天要喝六到七杯橡實咖啡、各式各樣的藥茶、大量食物、少許甜酒、熟透的水果,不過一口麵包都不能吃,讓他非常苦惱。

但這可沒減低了他的玩興,他的家書裡寫滿了種種新鮮的經驗所帶來的刺激。從華沙帶來的書他差不多都沒翻過,儘管他常常彈琴,在鄉下這段期間卻沒寫什麼曲子。他的時間大多在戶外消磨,和他的朋友杜明尼柯到處跑,坐馬車遊遍附近的鄉村,到他們朋友揚‧畢亞拉布拉茨基家裡去玩(離他爸媽的莊園沒多遠),甚至還騎馬。「別問我騎得好不好,」他寫信對華沙的一個朋友說,「但我真的有騎馬;意思是說馬不管到哪兒都慢條斯理的,而我膽顫心驚地坐在馬背上,活像大熊背上的一隻猴子;我還沒墜過馬,因為馬兒懶得把我摔下來。」 這沒什麼可驚訝的,因為杜明尼柯的姑姑路德薇卡‧杰瓦諾夫斯基小姐正用韁繩牽著馬呢。

蕭邦的家信大多寫成《薩伐尼亞信使報》的形式和標題,這是模仿《華沙信使報》,同樣採用國內新聞、國外新聞和社會新聞的排版方式。報紙照例要審查人員蓋印,這時就由路德薇卡小姐代勞。《薩伐尼亞信使報》充滿了學童的幽默風趣,詳細報導他鼻子上棲息了多少隻蒼蠅,淘氣地描寫農家的動物如何打來打去,以荷馬的風格陳述僕人之間的爭吵,報導家裡養的貓種種行為不檢之處。在鄉村生活裡,猶太商人無所不在。報上也大量描寫他們彼此如何往來,可想而知,蕭邦對他們必然極盡揶揄嘲諷。不過從《薩伐尼亞信使報》也看得出他諷刺、誇張的幽默感,和他喜歡自我解嘲的脾性。關於梆肖的記載:

本月二十六日。梆肖先生造訪葛羅布村。這個充滿異國風情的地方,在種種風光和奇景之中,他看見了一隻(進口)豬,這位傑出的旅行家有好一會兒整個人都看呆了。

梆肖先生給蚊子整得很不舒服,偏偏他在薩伐尼亞遇上的蚊子簡直多不勝數。蚊子把他全身上下都叮遍了,幸虧鼻子倖免於難,否則只怕會變得比現在更大。

本月一日。梆肖先生正在彈奏〈猶太人〉(根據一首猶太舞曲的主題才剛作好的一首馬祖卡舞曲)的時候,杰瓦諾夫斯基先生正和他的一個猶太佃農談事情,順口請他對這位年輕猶太大師的琴藝發表意見。摩西走到窗前,高聳的鷹勾鼻伸進房裡聽了半天,接著表示如果梆肖先生要在猶太婚禮上表演,至少能賺到十個塔勒。有了這番話的鼓舞,梆肖先生開始努力研究這種音樂,誰知道他哪天會不會全然醉心於這種藝術。

這十四歲的男孩覺得鄉間生活的一切都新鮮有趣,不過最讓他著迷的,莫過於種種陌生的聲音。過去他唯一聽過的通俗音樂,是華沙街頭音樂家表演的民謠和舞曲。不過當他聆聽農家女孩唱著情歌或怨曲、老婦在農田吟唱、村子裡客棧傳出的飲酒歌,一個全新的音樂世界在他眼前展開。九月回到華沙時,他腦子裡全都是這些新穎的和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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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邦當鋼琴老師:應該用手指歌唱

照蕭邦的說法,有些音樂家從彈琴的手法,就透露出音樂不是他們的母語,僅僅是一種後天學來的技巧。「我們應該用手指歌唱!」他曾經這麼說。

蕭邦是十九世紀音樂界一顆耀眼的星星,他短暫的一生交織著藝術與愛。歐洲著名歷史學家查莫斯基寫下蕭邦的感情世界、與創作樂曲的心路歷程,其中參考了蕭邦本人的日記、書信往來、與喬治.桑的日記,讓蕭邦的生活歷歷在目。

蕭邦當鋼琴老師:應該用手指歌唱

「蕭邦非常難過,」李斯特在一八三四年九月寫信告訴他的情婦,「家具比他原本以為的貴了一點,因此我們接下來要憂慮和緊張一整個月。」此話不假。在夏末時分,他決定搬進同一條街上(安亭堤道街)一間比較優雅的公寓,離歌劇院不遠。房租很貴,身為巴黎最優雅的音樂家,他所挑選的家具也和他的聲望相符。

蕭邦稍嫌過分精緻和反傳統的品味突顯在室內裝潢上。當時流行厚重的織品、深沉的顏色和裝飾華麗的家具,不過蕭邦牆上貼的是淺灰色的壁紙,椅子是樸素的鴿灰色布料,窗戶和睡床垂掛著大幅白色的麥斯林紗和絲質帷幔。家具雖然不多,但總嫌太過瑣碎,儘管沒掛什麼畫,卻有一批精緻的擺設,以及這樣或那樣的小裝飾,分布在每個房間裡。有個上門拜訪蕭邦的英國少女,覺得他的起居室「十分小巧玲瓏」。他有個學生說了很不中聽的話,「他的生活方式像個女人,幾乎和高級妓女沒兩樣。」和他一起搬過去住的馬圖辛斯基分攤了一部分房租,不過照公寓的面積看來,這時蕭邦的收入相當豐厚,教書是主要的財源。

這一點似乎有些古怪,因為蕭邦本身從來沒有固定追隨哪一位夠格的鋼琴老師。然而就如同他是天生的鋼琴家,原來他也是個天生的老師。「他是打從內心深處高高興興地每天花幾個小時,把全副精力投注在教學上,」他門下的一名職業鋼琴家卡洛‧米庫利回憶說,「他心裡燃燒著一股神聖的藝術狂熱,從他口中吐出的每一句話都是一種刺激和一種熱誠的來源。」

他很喜歡教容貌姣好的年輕小姐,卻從來不教資質平庸的貴族;以他當時的地位,自然可以只收真正有天分的學生,也很樂於帶領他們慢慢發現自己的天賦。「李斯特在教學方面比不上蕭邦,」有個學生寫道,「我倒不是說李斯特不是個好老師;他已經是最好的老師了,直到你有幸認識蕭邦,他在方法上遠勝於其他所有的藝術家。」

這個方法獨樹一格。其他人鼓吹學生要長年跟隨老師學習,要求學生苦苦練習來培養技巧,然而蕭邦一開始先努力為他們開啟音樂的世界,在他眼中,技術不過是一個啟動他們表達能力的方法。

理論上,他的上課時間從四十五分鐘到一小時,但實際上,如果遇上極有天分的學生,常常一教就是幾個鐘頭。蕭邦會用大多數的時間來陳述和說明他的意思。學生會坐在普萊耶大鋼琴前面,蕭邦不是站在一旁,就是坐著表達意見或提出糾正,有時還會走到擺在同一個房間的直立式鋼琴面前示範或伴奏。他堅持坐一張矮凳子(以當時大多人的標準而言),手肘和白色的琴鍵齊平。他要彈奏者不必向前弓身或移動手肘,就能彈到鍵盤兩端最遠的音符;和李斯特彈琴的方法剛好是兩個極端,後者總讓人覺得他整個身體在琴鍵上爬來爬去。

蕭邦教學生應該把所有的柔軟度和智能集中在手指本身。他相信每根手指都有不同的特質,必須充分培養。只要是做得到的手指動作─一根手指跨過另一根,用大拇指一起彈黑鍵─皆可運用。這個方法最重要的一點就是訓練指觸,他認為這才是彈琴的初衷和目的。手指應該落在琴鍵上,而非撞擊琴鍵,要輕撫而非敲打。應該以各種不同的方法來觸摸同一個琴鍵,才能產生各式各樣的聲音。這也是他對普萊耶鋼琴情有獨鍾的原因。艾拉爾鋼琴只要按下琴鍵,就能發出完美圓融的音符,然而普萊耶鋼琴卻需要誘騙和愛撫,如果彈得好,就比較能夠產生細微的變化。在學生的指觸純熟以前,他不鼓勵使用踏瓣,因為他相信聲音必須透過手指產生,而不是藉由踏瓣的人為中介,那可以用來製造額外的效果。

他認為表達的關鍵在於句法─因為音樂只是一種語言。他比喻句法不好,就像有人硬是用自己不懂的語言背誦一首詩。照蕭邦的說法,有些音樂家從彈琴的手法,就透露出音樂不是他們的母語,僅僅是一種後天學來的技巧。「我們應該用手指歌唱!」他曾經這麼說。用手指歌唱,應該就像義大利的美聲唱法,要是學生不明白他的用意,他就叫學生去看義大利歌劇,仔細聆聽義大利人如何運用他們的聲音─在這方面,他的終極典範是吉蒂塔‧帕斯塔。「要是你想彈鋼琴,就非得唱歌不可。」他告訴一個學生。事實上,他還叫另外一個學生去學唱歌。他不鼓勵學生拚命練琴,不過對拍子卻一絲不苟;他自己一向使用節拍器,也叫他的學生照做。

蕭邦教他的學生分析作品的內在結構,想彈奏之前,務必要了解其邏輯和意義。他不介意他們彈奏的風格和他不同;每次他彈奏自己的作品,也會賦予不同的表現方式。「忘了有人在聽你彈琴,」他對一名弟子說,「隨時聆聽自己的聲音。」至於他選什麼音樂給學生彈,最大的宗旨是他堅持學生要學會看出作品的內在結構:巴哈賦格曲、克萊門蒂的《聖徒朝聖》、前奏曲和練習曲;克蘭姆、韓德爾、史卡拉第、胡梅爾和莫札特的作品。有時他確實會指定貝多芬、韋伯、費爾德或莫舍勒斯等人比較現代的作品,但整體而言,孟德爾頌、舒曼和舒伯特的作品得不到青睞。

蕭邦喜歡教學,而且對學生通常很有耐心、溫和而有禮,不過他的心情可能有變化,特別是碰上他身體不適的時候。他可能變得非常暴躁,在房裡走來走去,折斷鉛筆或神經兮兮地扯頭髮。還有人知道他把樂譜到處亂扔,一度在盛怒之下砸爛一把椅子。通常只有在教授專業的學生時,才會出現這種行為;他對這些人要求比較高,他們也比他門下那些貴族小姐更能受他的氣。

在專業弟子方面,蕭邦的運氣不太好。他的第一個學生卡洛琳‧哈特曼在一八三四年過世,同年他收了另一個學生阿道夫‧古特曼,日後成為他畢生最寵愛的弟子,但除了他以外,誰也不覺得這是個了不起的天才。卡爾‧菲爾特什和保羅‧岡斯堡也是英年早逝,而艾米利亞‧馮‧葛萊契和弗雷德里克‧史特萊夏放棄了職業鋼琴家的夢想。唯一在樂壇還算有些成就的是湯瑪斯‧泰勒佛森、喬治‧馬夏斯和卡洛‧米庫利。他教出的幾個最優秀的弟子,其實是出身貴族的業餘鋼琴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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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你自稱是藝術家,英國人會認為你是畫家、雕刻家或建築師,」他解釋給格齊馬拉聽,「無論口頭或書面,沒有人會把音樂家稱為藝術家,因為在他們眼中,這不是一種藝術,而是一門行業。」不過蕭邦仍然認為自己或許能打破這個窠臼。

蕭邦是十九世紀音樂界一顆耀眼的星星,他短暫的一生交織著藝術與愛。歐洲著名歷史學家查莫斯基寫下蕭邦的感情世界、與創作樂曲的心路歷程,其中參考了蕭邦本人的日記、書信往來、與喬治.桑的日記,讓蕭邦的生活歷歷在目。

音樂家≠藝術家 蕭邦改變現狀

蕭邦決心用自己的方式揚名立萬。「如果在女王御前演奏,到時我必須在一棟私人宅邸,為人數有限的聽眾舉行一場日間音樂會!」他對古特曼說明。不過他忽略了一點,負責安排宮廷音樂會的正是愛樂交響樂團的團長,對蕭邦拒絕他的邀約很不高興。蕭邦果真得到了在維多利亞女王御前演出的機會,儘管地點不是宮廷,而是蘇德蘭公爵夫人孩子的受洗儀式,五月十五日在史塔福宮(現在的蘭開夏宮)舉行,女王是孩子的教母。現場大約有八十人出席,包括女王和王夫、未來的普魯士威廉一世、威靈頓公爵、「所有配戴最高嘉德勳章的玩意兒。」他在信上對格齊馬拉這麼說。

他彈了幾首自己的小品,接著和英國鋼琴家朱利斯‧班尼迪克彈了幾首莫札特的雙鋼琴曲。巴黎演唱家馬利歐、拉布拉什和塔布里尼也參與演出,但蕭邦自覺給女王留下了深刻印象,陛下事後對他「說了幾句親切的話」。看來他是被皇家的良好教養所騙,因為女王當晚的日記寫著:「有不少動聽的音樂,拉布拉什和塔布里尼的歌聲迷人,還有幾位鋼琴家演出。」

蕭邦在道格拉斯侯爵、桑莫塞公爵夫人、劍橋公爵夫人、甘斯布洛夫人和「其他許多名字是左耳進右耳出的貴婦」家裡的晚會演出,賺了不少錢。「我彈琴時他們從不說話,顯然我的音樂頗受好評,但最主要是我在當地的同行已經無可救藥,他們習慣被人召之即來,揮之即去,也因為如此,他們以為我是業餘鋼琴家。」他向格齊馬拉報告,「我很快就會成為顯貴要人,因為我穿著乾淨的皮鞋,也不隨身攜帶名片,寫著:『在家授課,為晚宴等等表演。』」

談到錢的時候,英國的音樂家顯然不像法國那麼拘謹。有一次羅斯切爾德夫人找上他,聽了他開的演出費之後說,「當然,他彈得『非常出色』,不過那個價錢還得節制一點。」另外還有一位夫人,她女兒跟著另一位鋼琴家每週上兩堂課,每堂課半個基尼,她想讓女兒跟蕭邦上幾堂課,可是一聽他每堂課的收費是整整一個基尼,當下決定,跟他學琴的話,每星期一堂課就夠了。

儘管英國的市場嫌他貴,蕭邦可不缺學生。「他們全都盯著自己的手,憑感覺彈錯音符。」他挖苦說。音樂季過了一半,他一天得足足上五堂課,再加上請他到晚會演出的邀約不斷,他在財務上的收穫頗豐。有一次寫信給格齊馬拉,他說要是音樂季延續得夠久,他就能存下一大筆錢。不過音樂季短暫而忙亂,他也沒力氣跟上活動的步調。他埋怨說自己早上八點以前根本起不來,珍‧史特林兩姊妹硬是拖著他去拜會一個又一個舊識,占去他不少時間和精力。

六月二十三日,他舉辦個人的第一場公開音樂會,地點是阿得雷德‧薩托里斯在伊頓廣場的家。知名演員查爾斯‧坎伯的女兒,憑演戲和唱歌為自己闖出一片天,在巴黎演唱時和蕭邦見過面,早就對他的琴藝深深著迷,也是他在英國最熱情的擁護者。現場觀眾僅限一百五十人。小說家薩克雷前來聆聽「非常動聽的音樂」─和巴爾札克所說的「一個以抒情表達自我的靈魂」有些距離。對蕭邦而言,他開這場演奏會主要是著眼於經濟上的收穫,一場一百五十基尼,的確不是小數目。兩星期後的七月七日,他在法茅斯勛爵家裡又開了一場日間音樂會,勛爵本人是一位離經叛道的業餘小提琴家。「在街上你會賞給他三分錢,但他家裡僕婢如雲─穿得比他還講究。」蕭邦解釋說。

在布洛德伍德安排音樂會的這段期間,寶琳維雅多聽到消息,主動要來捧場。她演唱自己編曲的蕭邦馬祖卡舞曲,這是她的重頭戲,不管到哪兒都非唱不可。蕭邦本人彈的多半是小品,唯一的例外是降B小調諧謔曲。這回觀眾還是不多,但進帳可不少,而且他總算覺得自己被觀眾理解了。

珍‧威爾許‧卡萊爾的反應證實了這一點,第一場演奏會她和先生一起參加,令她大開眼界。「我沒聽人家彈過鋼琴─不敢相信它竟然有這麼多能耐。」她如此記載。由於卡萊爾跟愛默生參觀巨石陣去了,她獨自前去聆聽日間音樂會。「我從來沒有這麼喜歡任何一種音樂,」她寫信告訴珍‧史特林,「因為我覺得這不像是此君的藝術包退包換的樣品(我覺得音樂的效果大多如此),而是他分送出去的靈魂和生命的一部分─送給那些有耳朵可以聆聽、有心靈可以理解的人。我只能想像每作一首曲子,他就會少活好多天。」

這場日間音樂會在報上被大幅評論,儘管蕭邦的宿敵戴維森(一八四一年曾對幾首馬祖卡舞曲撰寫辱罵式的評論)在《泰晤士報》(蕭邦堅持要拼成The Teims)對他的演奏有不利的評論,但大多數的短評都肯定他的演出。

例如《每日新聞》就讚美「這位作曲家原創的天分,和身為演奏家超越性的力量」,如同歷史上任何一位大師,「他的音樂充滿強烈的個人特質,」報紙接著往下說,「非常精緻、新穎的和聲,充滿對位法的技巧和巧妙的設計;然而我們從沒聽過這樣的音樂,瀰漫著興之所致的流瀉。演奏家本身似乎縱情於想像和感覺的本能,耽溺於幻想,把掠過心頭的思想和感情無意識地傾瀉而出。」

這些都讓蕭邦考慮是否可能留在英國,甚至定居下來。有好幾個理由不支持他留在英國。「這些英國人和法國人很不一樣,而我已經習慣把法國人當作自己的同胞了,」他對家人解釋,「他們凡事斤斤計較英鎊,對藝術的喜好主要是因為藝術代表奢華;他們都是好人,但古里古怪的……。」更關鍵的是蕭邦所謂他們對音樂的態度。他向格齊馬拉解釋,中產階級只想要奇幻或機械化刺激的音樂;聽眾總是要求他彈奏有珍珠般段落的小圓舞曲,還說「聽起來有水的聲音」。貴族儘管有眼光和修養,但從小就把音樂當做背景噪音:不管是花卉展還是晚宴,每個社交場合都少不了音樂,當地的音樂家任由自己被當做僕人。照蕭邦的說法,倫敦充斥著「捷克人和塞佛伊人」,要他們彈什麼就彈什麼,除了領演出費之外什麼都無所謂。

「假如你自稱是藝術家,英國人會認為你是畫家、雕刻家或建築師,」他解釋給格齊馬拉聽,「無論口頭或書面,沒有人會把音樂家稱為藝術家,因為在他們眼中,這不是一種藝術,而是一門行業。」不過他仍然認為自己或許能打破這個窠臼。七月分,在肯特公爵夫人舉辦的晚會上,一聽到有人開口說話,他馬上住手不彈,還是公爵夫人(維多利亞女王的母親)親自要大家安靜,然後才拜託他繼續演出。「要是我還能夠到處拜會,要是我這幾天沒老是吐血,要是我再年輕幾歲,要是我的腦子裡不像現在有著種種依戀,那我大概會重新再活一遍。」他寫信對格齊馬拉說。他對家人說得更實際,「要是倫敦沒這麼黑暗,人們沒這麼沉悶,要是沒有煤炭的味道和霧氣,我恐怕會開始學英語。」他寫道,氣候是關鍵因素,「早上我常常以為我的靈魂都要咳出來了。」這是他在六月初寫的,雖然葛洛特夫人(一位輝格黨下院議員的妻子,作風特立獨行,她除了介紹蕭邦認識珍妮‧林德,也幫了他不少忙)覺得「氣候相當適合他,因為這個季節涼爽又清新」,他幾乎一直在生病。

 

(本文轉載自亞當.查莫斯基新書《為了藝術為了愛,蕭邦》,中文譯本由博雅書屋出版)

 

為了藝術為了愛,蕭邦,亞當.查莫斯基著,博雅書屋出版。.jpg 

為了藝術為了愛,蕭邦
 
Chopin – Prince of the Romantics
 
作者:亞當.查莫斯基
譯者:楊惠君
出版社:博雅書屋
出版日期:2010年01月22日
語言:繁體中文 ISBN:9789866614569
裝訂:平裝

 

 

蕭邦誕辰兩百週年偉大錄音全集 (15CD).jpg 

蕭邦誕辰兩百週年偉大錄音全集 (15CD)
 
Chopin 200 Great recordings - 15CDs Boxset
 
唱片公司:SONY MUSIC
音樂類型:古典音樂
唱片編號:88697577072
發行日期:2010年01月08日
進口專輯 / CD / 15 片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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