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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一位個性人,總期待著生活裡的各種「消費意外」:試吃新的餐館、遊逛新的賣店、探險新的自行車路線、啃讀新寫法的小說或遊記(或食譜)、瞎聽些誠品音樂館裡一張張不知名的CD、開始著迷汽車展裡的概念車…。

在過去,人如果一直對物質抱持這般高昂興趣,會被歸類為「拜物癖」,意味著對生活沒有主體性,只是受商品資本家擺布的傀儡,不用說,這是一個極負面的身分標籤。但現在,物質和消費顯然有了不同意涵,人們不再是被動地接納商品生產者所給予的意義,而是「使用」著這些意義,或改編、或重寫、或再創作地生產出更新一層的意義,來豐富我們對各種可能「新人生」的體驗,或簡單的說:豐富我們「自我的傳記」。

個性人和傳統人最大的差別,是人面對生活之時兩種截然不同的世界觀:個性人渴望探索未知,經歷冒險;而傳統人則極力迴避風險,讓自己活在可預測的軌道上。個性人體認:「個性」來自於自己身體遭遇不同際遇後的感知,它無法透過成規的教育學習得來,所以,成長就是一趟冒險;傳統人以自己完成社會交付的「角色任務」為己任,凡社會肯認的,即是對自己好的。所以,不論是傳統社會裡的個性人還是現代社會中的傳統人,他們的人生往往都是悲劇,觀眾們看他們,會荒謬地笑,笑裡帶著眼淚。

個性人會時時刻刻地想著:我是否活過了「最大可能」的人生?人不應該浪費在重複的經驗中,在「賞味期限」即將截止之前,你就應該啟程往下一個旅站。每一個旅程(大至一場「歐洲自助旅行」,小到一趟「礁溪老爺泡湯之旅」)都是一個故事,而且最好這個小故事可以在自我「大敘事」的生命傳記裡占一個關鍵情節(不只是用數位相機拍照起來而已),它最好刻骨銘心,對你下一刻人生走向起了某些關鍵作用。每一次消費,我們會強烈地期待「意外」,把它們看成某種宗教屬靈經驗的「轉折點」,這種孜孜不倦的企圖,來自我們書寫自我生命敘事差異化的需求———我們想擁有一個獨屬於自己、豐富異常、即便為追求它而死亦在所不惜(如《阿拉斯加之死》一書中的美國大學生Christopher McCandless一般)的英雄化人生。

在個性人此種「為超越而活」的精神嚮往中,「物質」扮演著關鍵與微妙的角色。人與人之間,並不能單純地憑著彼此的相處,辨識出彼此的異同,人要確證自己和他人的不同,必須透過將自己的「工作物質」(一本小說、一份手機設計草圖、一份松露義大利麵配方、一件裁縫冬大衣……)與建構「理想自我」的「消費物質」(你看的小說、用的手機、吃的食物、穿的衣服……)和別人的「物質」於眾目睽睽之下進行比較(以及其間「意義」的爭鬥)。「物質」在此是人內在精神「客體化」後的外顯形式。現代人之所以那麼迷戀物質,泰半是因為它讓我們看見自己,在人對自身「物質」的凝視中,我們看見、欣賞、鼓勵、鞭策、改良自己,也清楚明白我們過著不一樣的、個性化的人生。

在世界資本主義的發展軌道中,個性人因著對意義的想像與創造能力,具有著強大的經濟潛能,可想見的是:台北要升級,就必將經歷一段風華絕世的物質年代、一個更驚心動魄的經濟轉折。

(作者為學學文創志業副董事長)

【2010/07/08 聯合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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