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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時選」曾是戒嚴時期熟悉的名字,一個立足政治高點,卻彎下最柔軟的身姿,做政府與民間最佳的媒介;他更創設「張老師基金會」,四十多年來照護許多人的心靈。四月,宋公以九十高齡辭世;哲人日遠,除了追憶,或許也可效法學習他的行誼。

如果人生在世能夠親炙佛菩薩或聖徒,那麼他的一世就不會太不幸福。如果我們的心中有個永難遺忘的仁者長輩,那麼我們永遠不會太悲觀。宋公的宿命使他久居宦海,但是作為仁者,他的存在就是行菩薩道;所以,表面上是居於政界,卻是道地的宗教悲懷的人道主義者。

第一次到宋公在羅斯福路二段的辦公室,那時我是個學生,陪著備受國民黨迫害的學者去見宋公。那時候宋公是省黨部主委,雖說權力不小,其實他是個魯仲連,替許多台灣社會的紛爭、苦難做一些轉圜的工作。在他辦公室的外邊是個很大的會客室,每到周三就擠滿了人。我在那裡看到各地方的議員、農漁會總幹事、混在政界的大學教授,以及一大堆心思重重的沉默者。這個景象彷彿是個張老師諮詢中心,只是受服務的,不再是青少年或憂心的父母。

也許宋公不見得能解決很多問題,可是這些沉浮於人事糾葛、利益紛爭的成人們,卻得到心理的安慰。我看著這些「牛鬼蛇神」,突然有個領悟,人在功名場、名利場,不過是圖個生活罷了,有時因為一時的迷戀,難免看起來俗不可耐、面貌可憎,但是與迷途的青少年又有何差別。宋公能做他們的張老師,即使無法將他們脫離私心計算,也可以緩解多少熱中的急躁。

有時我寫信給宋公,抱怨人事傾軋,他總是淡然置之。想他經歷過多少政界醜陋事,早就超越這些人間糾葛,平淡視之。但是,他的仁心卻宛如一盞亮燈,隨時照亮人心。宋公入院,我與內子瑜君陪他說話,談到醫院伙食,宋公笑笑說,大醫院要幫一千多人準備伙食不容易,要真能顧到病人的需要很難。內子跟我說,一般人只會抱怨醫院伙食難以下嚥,宋公卻懂得體恤,光是聽到宋公的無意一句話,心中突然有了亮光。

十幾年前宋公身體還好,來到花蓮,一夥人陪他吃牛肉麵。大家一上桌,宋公第一句話就說,不知道我們會不會吵到其他客人。這種關懷的心思如此自然,我們如果不細心,會被其他的光暈遮蔽過去。

我經常感念像宋公這樣的長輩們。我總覺得台灣是個很容易培養胸襟狹隘的海島社會,不同派系不斷鬥爭,總是難以超越,即使在學界,也經常有門戶之爭。或許這是人間常情,但畢竟是個難堪的現象,但以總是有些長輩的胸懷,打破這些小鼻子小眼睛的短見,給了我們精神的力量。他們讓我們看得懂什麼是王道,如何捨霸道走正道。每當想起這些長輩們,我心裡充滿感恩,只是哲人其萎,古道顏色,懷璧其心。

宋公,好想念您。

 【文/余德慧 慈濟大學宗教所教授】

【完整內容請見《張老師月刊》2010年7月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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