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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苗栗大埔徵地與彰化大城國光石化設廠,引發農民與農運、環保,甚至社會各界的激烈抗爭。詩人吳晟先寫下〈我只能為你寫一首詩〉批判國光石化在濁水溪口設廠事件:「我的詩句不是子彈或刀劍/不能威嚇誰/也不懂得向誰下跪/只有聲聲句句飽含淚水…」,詩句尖銳深刻,道盡詩人面對土地可能被糟蹋的無奈與憤怒。而後大埔二十四戶農家農地被苗栗縣政府強制徵收,即將收割的一期稻作被推土機剷除,農民與支持者憤而夜宿總統府前凱達格蘭大道,也引發他的不平之鳴,痛批執政當局沒良心,還直指選前到農村LONG STAY的馬總統,選後只關心財團利益,眼中沒有農民!

     認識吳晟的人都知道他生性恬淡、憨厚,平常待人也極為溫和。他長年在彰化溪州務農寫詩,關心農民、農業與弱勢族群問題,創作靈感也多來自田園生活的體驗與貼近土地的感動。他認為農民一輩子打拚,最珍惜土地價值,反對耕地被轉作其他用途。他們不願搬離不是坐地喊價,而是土地與人早已血脈相連,不是補償金可以換算的。

     就像一般作家一樣,詩人心思敏感、細密,把創作當良心事業,心有所感,藉文字遣懷,對世事的不公不義則口誅筆伐。但他們發出的聲音,讓有權勢者畏懼的例子並不常見,大多屬於狗吠火車。尤其詩人這個行業無需執照,也沒有身分認定的問題,每個人對政治的看法各有立場,對社會的觀察也有不同角度,所謂見仁見智者也。政府亦知他們好發議論,三色人說五色話,如以文學或藝術的形式委婉、含蓄表現異議,流傳不廣,影響也不大,就能相安無事;進入民主時代,作家因作品、言論賈禍的情形更不易復見了。

     當今社會開放多元,新聞資訊發達,詩人對時局的影響卻相對減弱,尤其政治議題與公共事務牽涉朝野政黨與政治人物,詩人寫情詩,寫心靈話語也許魅力十足,如對某項議題嗆聲或讚聲,很容易被視為代表特定陣營,影響力會「自動轉彎」。不過,這一次詩人吳晟之怒,雖仍免不了被罵「涉入政治的假詩人」,但意義極為不同。透過媒體畫面與版面,讀者、觀眾看到充滿泥土氣息的白髮詩人一字一句地說出他的憂慮與悲憤,也看到這首淺白詩句的戲劇性場景,因而引發廣大回響。

     這次大埔農地事件的媒體效應亦值得政治人物警惕,馬總統到中南部農村學習耕種,原是美事一樁,雖屬走馬看花的選舉作秀活動,卻頗能為其都會、外省形象增加土味與親民色彩。如今情境大異,媒體翻開舊帳,昔日捲起褲管、彎腰插秧的溫馨畫面完全走味,電視前的觀眾只看到總統說他突然想起李紳〈憫農〉詩,接著像小學生般一句一句背誦「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誰知盤中飧,粒粒皆辛苦。」十分辛苦,也顯得有些諷刺。

     農業是台灣的根本產業,但戰後半世紀來重工商、輕農業的政策,使得耕地面積縮小、農村人口外移。連帶地,以農耕祭儀為中心的農村文化也隨之解體。即使晚近重視農民休閒娛樂,動輒以規格化的都會、外地文化「下鄉」,驚鴻一瞥,農村文化依然虛無。今日農村外貌看起來風光明媚、街道整潔,家家戶戶擁有電器化設備,而在社區營造與文創產業推動的同時,也常湧入前來旅遊的外來客。但仔細觀察,不難發覺其中的空疏:生產者、參與者大多是外來人士或流動勞力人口,一般在地人與土地已經失去連結。

     日前立院三讀通過《農業再生條例》引起各界疑慮,十分弔詭。因為真如政府所宣稱,將以一千五百億基金促進農村活化再生提昇農村發展,建設富麗新農村,農民歡呼歌頌唯恐不及,何以引起反彈?顯現農民對政府信任感仍然不足,也反映政府的農業思維與社會期待有極大落差。

     詩人吳晟以詩文為弱勢農民發聲,讓不少人感受許久未曾感受的文學力量,而一連串因農業引發的問題,更值得政府與社會大眾再省思。 

(台北藝術大學教授)

  • 2010-07-28
  • 中國時報
  • 【邱坤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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