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毓嘉。(實習記者王俊義攝).jpg 

一開始養成去淡水的習慣,恐怕只是為了附庸風雅,也或許為的是夕陽,後來卻變成某種逃開的藉口。在男孩路念高中那時候並肩蹺課那人,時常喳呼著說跑遠一點吧!往淡水路程不算短,但兩個人分一對耳機,時間很快過了。軌道順流而下,越過基隆河,磺溪,繞著大彎弧從平原開口出去,關渡,竹圍,紅樹林……當我們到達堤岸,熙攘來往的小船彷彿不知鄉岸何方,要飄泊到哪裡去?船開向河中央,夕陽映出的金波爛漫讓人睜不開眼,那時天真以為小船要開出河口去了,光是那樣,還不夠。也許再向東吧?到世界的盡頭。

     曾經想過會一直這樣下去,但人生在世就是一切的事與願違,畢業後我們如同其他少年消逝的熱烈青春一樣急速冷卻,進了同一所大學卻生活始終兜不在一起,常在電話網路上說要不同去看電影?月月年年過去終於沒有成行。於是我習練的情緒,從眷戀而緬懷而告別,也習練打從城市南方的山坳出發,恍恍迢迢自己去淡水。

     很久以後,我才願意承認自己只是賴著不走,遲疑不想長大,對自己變著拙劣的戲法,欺瞞自己一轉身穿卡其色制服的他還會在旁邊,笑著說第八節數學課別上了,我們溜遠一點吧。要去哪呢?

     一轉身,他竟真的出現。

     他說,嗨。顯然他早就發現我空空地站在那裡,更顯然他也對這樣意外的相逢感到措手不及。他肯定考慮了很久當我發現他的時候他該說些什麼,最後還是只說了一個字。那聲招呼是這麼地短,卻又彷彿說盡了所有的事情。我短暫地深呼吸很快答他,好久不見,並看見他掌心牽著一個女孩。

     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我不太記得是他先問了這個問題,或者是我先問了他。去淡水。一個人?嗯。女朋友?嗯。轉過臉去說,高中同學,以前時常一起去淡水。女孩微笑點了點頭,我不知道他是誠懇地想要說明什麼,或者意圖用過度的誠實掩蓋那彷彿曾有過什麼,但事實上什麼也沒有的一趟趟旅程。

     杵在他們兩人中間,我意識到自己才是意外的闖入者,明明只剩下幾站的距離就到淡水了,卻漫長地彷彿列車從未停下來。話題很快就乾了,無從準備的笑容也僵了,我很想乾脆撒個明顯的謊說嘿我是騙你的我沒有要去淡水。這話一半是真的,一半是假的。真的是這幾年我已許久不曾坐在淡水河畔看船開往八里的彼岸,假的是,如果我在其他地方能再次與他相遇,我又為什麼要一次次來到淡水,俯身撿拾渡船頭的落日風景呢?

     列車停靠在淡水之後我編了個藉口同他再次告別。夕陽水燈是這巨河的鱗,拍散細瑣的浪聲,一波又一波蒸散在空中,有點鹹,有點冷。水鳥在沙洲覓食,渡船嗚咽著打遠方過去,回望城市那遠方是關渡大橋吧,跨坐兩端定定的,無憂無懼。人車喧嘩我買盒鹽酥菇獨自食畢,踟躕岸邊,這一切都暗了。

     那天我原本只是要去看海而已。

 

  • 2010-08-12
  • 中國時報
  • 【羅毓嘉】
  • ▲羅毓嘉。(實習記者王俊義攝).jpg 

    我們依然熱烈地寫著詩……

    1950年代,台灣詩壇的第一個盛世,一批年輕詩人徹夜聚會、埋頭寫作,以他們的詩行,為台灣文學留下了璀璨的一頁。2010年,詩成了文學中的冷門,被打入書店架上最偏僻的角落,然而,詩集沒有市場,卻不代表詩壇沒有活力。六、七年級的新世代詩人,用另一種熱烈的方式寫詩,他們在網路或實體空間中結社,除了寫詩,也朗誦詩、辦詩劇場、拍影像詩、作手工詩集、用詩結合行動…。雖然詩仍非主流,但小眾總是特別迷人。

         近日,詩壇新浪中的羅毓嘉、葉覓覓,同時出版了新詩集。對他們來說,詩集的銷量不重要,重要的是,寫詩是他們所熱愛、也早已是生活的一部份。

         羅毓嘉 詩能走到哪裡?

         從高中開始寫詩以來,長達8、9年時間,羅毓嘉以「一周至少一首詩」的規律訓練自己。2005年自印出版詩集《青春期》,近日則交出新書《嬰兒宇宙》(寶瓶),收錄2007年至今的作品。

         如果以為,寫詩的男孩必定文靜甚至有點羞怯,那麼羅毓嘉絕對顛覆這個形象。他聰明慧黠、說話愛開玩笑,有時會自信地冒出一句:「常常寫完一段文章,覺得自己怎麼寫得這麼好!」有時又會撒嬌般撫摸左耳上的晶亮耳環,一邊說:「愛情順利時,的確寫詩的靈感會變少…。」

         25歲的羅毓嘉剛從台大新聞所畢業,他同時創作詩、小說與散文,是深受矚目的文壇新星。但相較於其他文類,他認為寫詩最接近「存在的本能」,也能達到最直接撼動的效果。「它更依賴作者天生的敏感度,所以年輕的優秀詩人,總比年輕的優秀小說家來得多。」

         新詩集《嬰兒宇宙》題材多元,有抒情的告白如:「關於彼此,我們知道的不多/為了每次事後的聽說/只能在被褥裡安置隔夜的耳語」,或以黑色幽默諷刺美帝國行徑的〈美式廚房〉:「食譜中剔除了與鮮血相關的場景/情節自遠方運抵前已徹底地冷凍……他們說/『炸』/畢竟一切經過計算、切割/與預熱/都有規律的時限」

         他笑說,愛情絕對是觸動他寫詩靈感的一大動力,「一開始寫詩,就是因為失戀。」而網路則是他最初發表與尋找同好的園地。但相對於處女作《青春期》把最暴烈、瘋狂的當下定格,《嬰兒宇宙》除了模仿的痕跡更淡,他也自覺能更成熟地調度詞彙,「不只是把我的見我聞寫下來,而能讓語言跟我的內在更接近。」

         「詩就是透過語言自身的限制,去證成外界的存在。」羅毓嘉就像語言的精鍊師,敏感地掌握那股萌動的詩感。但更重要的是,他不會停下來,他堅定地說:「唯有不停地寫,才能知道詩能走到哪裡。」

         葉覓覓 很多聲音跑出來

         今年30歲的詩人葉覓覓,有著小女孩般的外表,腦子裡常充滿跳躍、詩意的點子,而夢境是她寫詩最重要的素材。她笑說:「我從20歲開始有紀錄夢的習慣,到現在已經記下500多則!」

         這個喜歡卡夫卡與村上春樹的女孩,把夢當成現實的一部份,她的詩因而充滿幻想情境,形式自由。6年前她曾自印出版詩集《漆黑》,新作《越車越遠》(田園城市)則收錄近5年作品,筆下往往畫面靈動,如「按時用星期七的碎沫澆花。……有一天,他們給她拉來一條鐵軌,教她在頭頂噴煙。/於是她就車起來了。對著鐵軌,對著屋簷。」書封則以棉布包裝,搭配水滴暈開效果的字句,別具手工設計感。

         葉覓覓本名林巧鄉,東華創作與英語文學研究所畢業。因為在詩人鴻鴻策劃的影展中接觸到國外「影像詩」創作,決定留學芝加哥藝術學院電影創作所,畢業作《他們在那裡而我不在》獲得羅馬影像詩影展最佳影片、入圍今年的柏林斑馬影像詩影展,目前旅居紐約的她,還常背著一部超八釐米攝影機在街頭拍東西。

         不過,不論曾獲什麼獎項,葉覓覓一向用純粹的初衷來看待外在一切。對她來說,詩是生活的一部份,寫詩憑的則是「直覺」。「就像是內在心靈與外在生活摩擦出來的火花,常常很多聲音跑出來找我,像著魔一樣。」因此,她的詩不僅承襲了夏宇玩弄文字的遊戲感,也受到鴻鴻影響,將詩結合影像等媒材,展現無拘的創意。

         近幾年來,葉覓覓住過綠島、台北、芝加哥、紐約等地,她認為移動的生活帶給她許多創作的養分,旅行、夢境加上形式自由的文字遊戲,則讓她的詩洋溢著一種馬戲團般的趣味。

         但與其說她是在寫作上規訓自己,不如說她總是讓生活維持在創作的狀態。隨著自由的靈感飄浮,即使曾經面臨寫作的瓶頸,她從不焦慮,「回過頭看總是覺得那段空白很好,過了那個階段後,又能寫出新的東西。」

         與羅毓嘉一樣,葉覓覓也將在今年9月返台後,正式結束學生身分,面臨工作與創作之間的平衡。不過,面對未知的未來她仍一派隨興,用她那單純的嗓音說:「只要活著,我就會繼續寫詩!」

     

  • 2010-07-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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