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的前後時光.jpg 

憂鬱,不必想像。

詩意,不請自來。

在台北,有個過往。

在巴黎,有個後來。

 

文學女子郭昱沂以法文音節,書寫巴黎與台北;

以視覺人類學的人文,窺看巴黎與台北;

以紀錄片的鏡頭,記憶巴黎與台北,

聲音會消失,影像會糢糊,

漸行漸遠的時光卻是越來越奢華的追憶逝水點點滴滴……

 

巴黎音箱──BISOU

 

法文說:Faire bisou,音譯近似「飛 — 彼駐」

 

尚未認識這個詞彙,我已經領受到其詞義所代表的舉措,這是法式見面禮,左右各碰臉頰一下同時發出親吻的嘖聲;俐落、輕跳、快速響在耳畔,起初在巴黎就是這聲音靠得我最近。

 

 

近在唇耳之間,我很不習慣,跟人見面都要「飛」這麼兩下,顯得一視同仁親疏不分,雖也偷渡到若干情趣,藉由異國儀節來合理化身體其實不見得排斥親近的隱微慾望,跨越我們所習慣循序漸進由握手交談開始的陌生距離。我要自己不要太小氣了,入境隨俗,扭捏反而有失雅度,可做起來仍不大自在,臉部僵凝,還撇得太過去,彷彿害怕對方會「飛」得不準,有接錯吻之虞。

 

暑期課程結束法語老師授與證書,他的「彼駐」是直接用唇印在我臉頰上,不是「碰」是真的「親」。臉頰潮潤的同時,我的思考能力也被淹沒了,這是什麼啊?嫁作法國婦十幾年賴姐說祇有她公公與極熟的異性朋友才親臉……狀似很日常的儀節,其實大有文章。

 

「對,我知道這是禮貌,但他們也應該要接受我是日本人,在我們國家不興這一套。」Izumi碩士論文研究日本武士電影,嫌自己是火星人找不到對象才來巴黎,異環境反而強化其外星性格。南韓年輕裝置藝術家Sung-soo成日遊於各類名目的Fête(意同英文Party),他堅持Bisou不祇要發出聲音,還要確實親在臉上,這才顯得出誠摯,即使對方同是男人。

 

Daniel先生銀行退休後在天主教學院傳授免費法語會話課程,作育了無數異國英才,他總說可恨自己遲到了四十年,亞洲女性才真是從頭女人到腳趾哩!他描述某位香港女學生臉頰極柔軟極細滑彷彿剛剛發酵的生鮮羊奶乳酪,和她Bisou起來別有滋味。每回他在email末尾給我來個「Grosbisous!」都好似一位爺爺在說:給妳好多好多胖胖的親親!

 

那短短的一瞬,可以給予暗示、產生排拒、宣示理念、幻覺遐想……對大家其實都挺瞬間即永恆的,以致我總不忘在耳根後抹些香水。臨行告別、信的結尾、掛電話前都可以來一句Bisou!回台灣跟也待過法國的朋友見面,彼此總帶著玩笑意味Bisou一下,似乎便喚回了那些值得追憶的逝水年華。

 

一般男人與男人祇握手,女人其實也不吃虧,可以依據彼此關係、身份、場合、心情,自行決定要或不要碰臉,對方不會勉強更不宜拒絕,我一般就趕緊主動伸出手,這可不違背國際標準禮儀。好感度當然也埋藏在這個決定後面,比如與我指導教授,他極有翩雅氣質,我們一直是以握手禮相待,私下我又跟朋友宣稱他是全法國最迷人的教授,花了我一年多跟他說話才得以鎮定。一回偶然在人類博物館的民族誌影展遇見他,我即欣躍飛奔過去跟他「飛」了一個熱烈的「彼駐」。

 

當時倒不記得問他 —— 是否有人類學家寫過一本:《法式見面禮的起源》?

【文、圖節錄自大田出版《巴黎的前後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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