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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圖節錄自Steven Shapin 《科學革命:一段不存在的歷史》】

本書作者累積十餘年有關十七世紀「科學革命」的歷史研究,集合各家說法,呈現對科學革命的最新詮釋。作者從啟蒙時代講起,將科學革命置於社會脈絡中去解讀,說明當時各種互相衝撞的信仰、實作與影響,終於讓「科學」從純粹依靠理性的邏輯推演,轉而重視實驗與觀察。

  歷史上沒有科學革命這個事件,但本書要討論的正是科學革命。不久之前,歷史學家還很肯定的說某件事情真的發生過;這件事情徹底改變了人對自然界的既有知識,讓世界在十七世紀左右進入了「現代」。

  一九四三年,法國歷史學家夸黑讚揚科學革命是希臘時代以來,「人類心靈所達到,或說所承受過最深遠的革命。」幾年之後,英國歷史學家巴特菲爾德又說,科學革命「光芒掩蓋了基督教崛起之後的一切成就,相形之下,文藝復興和宗教改革只是歷史的插曲……(科學革命是)現代世界與現代心智狀態的真正起源。」

  從古代到現在早期這段時間,「revolution」這個字並沒有「革命」的意思,而是指「週期的循環」。直到十八世紀法國啟蒙哲學家的作品才將「revolution」當成「逆轉」,指一種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全新事物,他們用「revolution」這個字的新意義來說十七世紀的科學領域開始革命。也許我們可以說,將「revolution」視為巨大變化的觀念,最初是用來指科學領域的事件,後來才引伸到政治事件。因此,科學革命是最先出現的一場革命,之後才有「美國革命」、「法國革命」、「俄國革命」。

本書特色

  作者希望本書是方便教學用的簡論,多年來一直把不同版本給學生試用,聽取他們的回饋。

  不需要任何數學或物理學背景也能瞭解本書。

  大受普通讀者歡迎,現已翻譯成十六種語言。

作者簡介

史蒂文.謝平

  曾任職於愛丁堡大學科學研究小組、加州大學聖地牙哥分校社會系,現為哈佛大學科學史系福特講座教授,2001年獲科學之社會研究學會頒發貝爾納獎,該獎項意在表揚長期致力探討科技的社會層面之傑出學者。目前他研究的課題有:食品營養學的歷史、應用於企業的科學的本質、現代學院與工業的關係。他長期為《倫敦書評》、《紐約客》撰稿。

  謝平有許多著作討論科學知識的社會史。《真理的社會史》在1996年獲頒科學之社會研究學會的弗萊克獎(表彰三年內最優秀的科技研究書籍)及美國社會學會的莫頓獎。與賽門.夏佛合著的《利維坦與空氣泵浦》獲2005年伊拉斯莫斯獎,荷蘭王儲威廉—亞歷山大在頒獎時稱譽兩位教授「全然改變了我們對科學與社會的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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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上沒有科學革命這回事?                                  成功大學歷史學系副教授 陳恆安

  還記得中學課本如何描述「科學革命」吧!教育部《歷史文化學習網》中的文字,或許可以讓讀者回想起這段經典的歷史描述:

  十七世紀的歐洲,社會、政治擾攘不安,但文化上卻有輝煌的成就。此時,由於科學精神的發展與科學方法的應用,歐洲出現了一場「科學革命」,不但促成近代科學的興起,而且改變了人們的思考方式,產生新的宇宙觀,形成近代思想的基礎。

  聽來熟悉的「科學革命」,其實是新觀念。一九三九年,法國哲學家與歷史學家夸黑首次提出「科學革命」一詞,描述歐洲自希臘以來人類心靈所承受過最深遠的革命。十年後,英國歷史學家巴特菲爾德也認同「科學革命」是基督教興起之後,歐洲歷史上最重要的事件。關於科學革命的內容細節與影響程度,學界或許見解不同。不過對使用「科學革命」這個概念並沒有太大異議。直到一九九六年,本書作者謝平突然告訴我們,歷史上沒有科學革命這回事。沒這回事!這究竟怎麼回事?

  誰是史蒂文.謝平?

  二○○四年起,謝平任教於美國哈佛大學科學史系。之前他曾在不同學校擔任社會學系或科學史系教授。謝平在取得科學史與科學社會學博士之前的專業是生物學,特別是遺傳學研究。謝平是位具有歷史意識的社會學者,也是位具有社會學意識的歷史學者,被視為科學知識社會學(the sociology of scientific knowledge, SSK)的重要旗手之一。

  什麼是 SSK 呢?一九八○年代興起的 SSK 將科學理解為社會活動,強調以政治、經濟、社會、文化、宗教因素解釋科學活動與知識。批評者則擔心,以外部因素解釋科學知識,無法觸及科學方法與知識的核心,甚至促成大眾同情並支持科學的「相對主義」。其實 SSK 的目的不在反科學;而是嘗試解釋,為何在特定歷史社會脈絡,某些科學解釋與實踐,會被視為比另一些「好」而被接受(不被接受也須以相同因素解釋)。

  謝平最著名的著作就是與賽門.夏佛(Simon Schaffer)合著,於一九八五年出版的《利維坦與空氣泵浦:霍布斯、波以耳與實驗生活》(中譯本:行人,二○○六)。此書於二○○五年獲得荷蘭所頒發,對歐洲社會文化貢獻卓著的年度大獎(Erasmus Prize)。至於《科學革命》這本小書目前也已被翻譯成十四國語言,影響深遠。

  《科學革命》憑什麼說沒科學革命這回事?

  謝平謙稱本書並非原創性學術著作,而是整合許多研究的成果。其實,我們或許可以把《科學革命》看成謝平對當代科學史學術寫作的反省,更是普及科學史學術研究成果的嘗試。為了吸引讀者目光,謝平劇力萬鈞地宣告:「歷史上沒有科學革命(the Scientific Revolution)這回事。這本書想討論的正是這個命題。」

  他逐次討論 the Scientific Revolution 三字的意涵,說明為什麼可以宣稱沒這回事。首先,謝平分析 the 這個定冠詞。英文定冠詞指涉特定對象,所以 the Scientific Revolution 代表存在唯一的歷史事件。不過如果十七世紀這段歷史是唯一的科學革命,那麼近代「化學革命」或「達爾文革命」的說法又是怎麼回事?其次,science/scientific 的意義也模糊不清。究竟什麼才算科學?在無法描述或定義科學時,如何決定科學史討論的對象?最後,「革命」一詞戲劇張力十足。只是,十七世紀種種「新」觀點或「新」方法,果真都與之前的歷史無關嗎?新東西裡都不含傳統成分嗎?歷史究竟是連續,還是充滿斷裂,甚至出現革命?充滿問題的三個字是否能代表十七世紀這段時期?謝平採用非常簡單的 what-how-what for 結構,來告訴讀者他心目中的故事。

  第一章「他們知道了什麼」(What was known)開宗明義,介紹十七世紀西歐的重要科學成就。例如,哥白尼以太陽為中心的宇宙體系、波以耳與笛卡兒的機械哲學、牛頓以數學理解自然現象的成就,以及真空、顯微鏡、望遠鏡等新儀器的使用。

  第二章「他們怎麼知道的」(How was it known)討論上述介紹的知識如何獲得?過去普遍認為十七世紀自然研究者擺脫傳統權威,強調觀察與經驗。不過,謝平在此質疑傳統史學的詮釋。他甚至懷疑只強調科學方法與客觀性的解釋,是否有助我們理解十七世紀的歷史。在第二章中,謝平發揮科學知識社會學分析歷史的特色,以他最擅長的波以耳以及英國皇家學會作為主要案例,探討「科學事實」如何在複雜的社會過程中取得正當性。換句話說,他要強調的是,沒有社會就沒有「事實」,即使是「科學事實」。

  第三章「他們用知識作什麼」(What was the knowledge for)嘗試提出動機,希望能解釋第二章所描述的科學事業何以發生。謝平認為應該從科學、宗教以及國家力量複雜的關係,來理解十七世紀追求科學知識的動機與條件。

  雖然謝平拒絕將科學視為中立科學家純粹追求真理的事業,不過仍然認為科學是人類關於自然世界最可靠的知識。只不過謝平主張現代世界的宇宙觀,比較像是演化而來。他強調從社會、文化、宗教、政治的角度,來描述科學活動的進程與活動所生產的成果。

  如何使用《科學革命》這本書?

  對科學革命這段歷史有興趣的讀者大可隨意翻閱。儘管篇幅有限,許多細節無法交代,不過《科學革命》仍然提供了探討十七世紀科學史所需要認識的基本人物與素材。例如,讀者可以讀到許多科學傳記主角的工作與想法,例如哥白尼、培根、伽利略、克卜勒、笛卡兒與牛頓;以及或許沒那麼熟稔的波以耳、霍布斯與巴斯卡等。其次,讀者可概略掌握十七世紀的機械宇宙觀、各種實驗概念與儀器的使用、以及自然知識去人化與數學化的特色。最後還可領略企圖運用科學知識達成倫理、社會與政治目的的時代氣氛。如果意猶未盡,想進一步掌握相關學術文獻的朋友可留意本書附錄。謝平為讀者整理了詳盡的文獻,並貼心撰寫簡單使用說明。

  若有意指定本書作為大學部或通識課的教材,筆者也有些粗淺經驗與讀者分享。為了凸顯謝平的宣稱,教師或許還是需要簡要勾勒傳統史學對科學革命的描述。其次,必須抓住謝平的理論進路。舉例來說,十六世紀雖有儀器,而且大多是裸眼就能使用的工具。十七世紀的新儀器卻能產生沒有儀器就無法經驗的現象。如望遠鏡、顯微鏡與空氣泵浦都具有這種功能。在沒有儀器便無法重複與親自體驗的情況下,別人怎麼相信你所描述的現象?因此如何製造事實、爭取他人認同就成了一種社會活動。謝平的進路就是由此展開。

  除了以科學知識社會學的歷史分析方法,重新詮釋科學革命這段歷史之外。課堂上可以外延許多討論議題。首先,可以請學生留意本書大綱以及文字論證。

  也就是說,請他們注意謝平如何用文字敘述,支持沒有科學革命這回事這個命題。對習慣隨意提出主張而不會說理的學生,本書的結構、論證、文字鋪陳都值得琢磨。其次,教師或許可以強調歷史的現實意識。《科學革命》提到科學家都是西歐中產階級男性,其實就可以聯繫到當代的性別與多元文化議題。另外,多元文化觀點也可以結合比較歷史學,簡單比較中西宇宙觀、自然觀與身體觀。

  值得一提的是,上科學革命課時學生還是經常會提出:「科學革命為什麼沒有發生在中國?」這個經典的「李約瑟難題」。此時,教師可順勢將問題轉成「為何科學革命只發生在歐洲?」如此,謝平的書就變成回答這個問題的答案了。當然,教師也可以將此書放在更廣大的歷史敘述中當成案例,例如放在《槍炮、病菌與鋼鐵》的大歷史敘述中談論。

  總之,《科學革命》篇幅短小、故事緊湊、具有外延性相當適合教學使用。在沒有更精緻的中文版著作出版之前,翻譯還是非常值得我們期待。

導論
「科學革命」這個名詞的歷史
為什麼還要書寫科學革命?
一些歷史學的議題

第一章 他們知道了什麼
知識的視野和自然的本質
挑戰以人類為中心的宇宙觀
大自然是個機械
性質的數學化
自然的數學結構

第二章 他們怎麼知道的
閱讀自然之書
經驗的構成
經驗的控制
製造事實的機制
如何製造一個實驗事實?
自然知識的疆界
讓知識流通
實驗的重點是什麼?

第三章 他們用知識作什麼
自然哲學的自我治療
自然知識與國家權力
科學作為宗教的女僕
自然與上帝,智慧與意志
自然與目的:科學世界裡的秘境
無私與自然知識的運用

 

「科學革命」這個名詞的歷史
歷史上沒有科學革命這回事。,而這本書想討論的正是這個命題。才在不久之前,歷史學家以非常篤定的態度宣告「某件事」是真實發生過的;這件事前後連貫,造成巨大改變,徹底改變了人們對自然界的既有知識,以及人們獲得正確知識的方式。就在這個時間點,大約是十六世紀晚期和十八世紀初期之間,世界才稱得上進入「現代」,這是美事一樁。一九四三年,法國歷史學家夸黑讚揚科學革命所造成的核心觀念轉變,是自希臘時代以來「人類心靈所達到,或說所承受過最深遠的革命。」由於這段革命影響太過深遠,「使得人類幾世紀以來依然沒有掌握它的意涵,甚至直到今日,它還常被錯誤評估和錯誤理解。」幾年之後,英國歷史學家巴特菲爾德有一段很有名的評論,說科學革命的「光芒掩蓋了所有基督教崛起之後的成就,使得文藝復興和宗教改革只不過是人類歷史的插曲……(科學革命是)現代世界與現代心智狀態的真正起源。」更可以這樣說,它是一項觀念上的革命,徹底重組了我們思考自然的方式,所以,科學革命的故事要從基本思維架構發生巨變的角度來述說才適當。對巴特菲爾德來說,促成科學革命發生的心智改變等同於「戴上一副嶄新的眼鏡」。對霍爾來說,科學革命幾乎從先驗範疇上就重新定義了哲學與科學的研究對象。
「科學革命」這個概念有其深遠的研究傳統。幾乎沒有其他歷史像它這樣值得研究。在西方通識課程裡,對科學革命已有固定的解釋方式,這本書試圖有效率地補充既有的解釋,並進一步引發讀者對現代早期科學、成形過程的興趣【1】。然而,如同二十世紀許多「傳統」一樣,科學革命所隱含的概念,並不像我們認為 的那麼悠久。「科學革命」一詞是一九三九年之後,因為夸黑才開始逐漸為人所知的,而且直到一九五四年,才有兩本以科學革命為主標題的書籍問世,分別是深受夸黑影響,由霍爾所撰寫的《科學革命》(The Scientific Revolution)【2】,以及貝爾納具馬克思研究取向的《歷史上的科學》系列之中的一冊《科學革命和工業革命》(The Scientific and Industrial Revolutions)。雖然許多十七世紀的人們曾表達,他們將帶來知識的重大變革,但是他們並沒有使用「科學革命」一詞,指稱他們正在從事的活動。

從古代到現代早期這段時間,人們提到「revolution」這個字,聯想到的是週期的循環,例如,十六世紀中葉,哥白尼的新天文學主張,行星繞著太陽完成他們的週期。這詞也指稱政治上興衰消長的發展,如同命運女神之輪,風水輪流轉。當「revolution」一詞帶有激烈的、不可逆轉、重塑秩序的意思時,則與直線式的、單向的時間觀念相關了。在這詞彙的新意義下,「revolution」指的不再是週期性循環,而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帶來全新事物的「逆轉」。這種將「revolution」賦予「革命」的新意涵,和「科學領域開始革命」的新說法,同樣都可以回溯至十八世紀法國啟蒙哲學家的作品裡面。這些哲學家喜好將自己和自己的徒子徒孫形容成舊文化的叛徒。(不過,有些與本書主題相關的十七世紀作家,不會把自己形容成帶來全新事物的人,而是將自己描述成恢復,或是替舊有事物去蕪存菁的人。)也許可以這樣說,將「revolution」視為劃時代、不可逆轉巨變的觀念,最初是用來指科學領域的事件,後來才指政治事件。在這樣的意義下,我們會說第一波革命是科學領域的,之後才有「美國革命」、「法國革命」、「俄國革命」。

近幾年來,我們對於十七世紀的科學有了新的理解,歷史學家也逐漸對「科學革命」這樣的說法感到不安。甚至對於該不該使用「那場」、「科學」、「革命」三個詞來指那個時代,每個字的合理性都還有爭論的空間。許多歷史學家不再認為,在某段時間裡、某個地方,有件獨一無二的「科學革命」事件發生。抱持這種想法的歷史學家認為,我們不該以為在十七世紀裡,有件單一獨特的、自成一格的文化體——科學,歷經了革命性的變革。當時的情況應該是,各式各樣的文化實作(cultural practices)都想去重新理解、解釋、控制自然世界;不同的文化實作產生不同的變遷模式。歷史學家還懷疑「科學方法」的存在——科學方法指的是一系列用來產生具同一性、普世性、有效的科學知識的程序。令歷史學家更加懷疑的是,以為這種科學方法是否真的起源於十七世紀,之後還一路傳承到我們身上。許多歷史學家並不認為十七世紀發生在科學實作與科學信念的變化有像廣為流傳的那麼具「革命性」。如今十七世紀自然哲學與中古時代之間的傳承關係持續被提起,不僅如此,接續十七世紀科學的是「遲來的」十八、十九世紀化學革命與生物革命,其中的連續性更難讓歷史學家難以分辨「原來那場科學革命」的特性。

為什麼還要書寫科學革命?
還有其他理由使得歷史學家對於科學革命的既有範疇感到不安。第一,近年來,歷史學家不再認為概念是可以自由流動的。過去,學者把「科學革命」視之為獨立自主的概念或抽象的人類心態,但新的解釋則堅持,概念是廣泛的文化與社會脈絡的一部分。如今我們對於十七世紀的宗教、政治或經濟模式與科學變遷之間的關係,有更深刻的理解。更徹底的改變是,一些歷史學家希望以具體的人類實作為研究對象,因為概念或觀念是從具體的人類活動中誕生的。我們應該關心,當人們進行某觀察或確認某觀察、證明某公式、完成某實驗時,實際上「做」了什麼?將科學革命理解成「人類的活動史」,會非常不同於把它理解成概念是自由流動的「概念史」。最後,歷史學家還對「誰」創造了科學革命很感興趣。什麼樣的人開創了這樣的變革?當他們點燃這場革命時,同時代的所有人都相信他們嗎?還是只有一小部分的人相信他們?如果只有非常少數的人參與這次的變革,我們為什麼說科學革命是個影響「我們大家」重新看待世界的重大革命?為什麼說科學革命開啟了我們此刻的現代性?這一連串的問題若不被察覺,將變成我們寫作上習焉不察的陷阱,如同我們對科學革命的認知。要回答這樣的問題意味著,我們要對現代初期的科學變遷有套解釋,符合我們這個凡事較不斬釘截鐵,但充滿好奇心的時代。

即使有這些合理的懷疑與不確定,書寫科學革命仍是有意義的。主要的兩個考量是,第一,許多十六世紀末、十七世紀的重量級人士曾明確表示,「他們」致力推動非常新、非常重要的自然知識,並發展新的實作,人們透過實作獲取、評估和交流正確的合法(legitimate)知識。他們認為自己是「現代派」,有別於「古代的」的思考模式與實作。在這個意義上,我們所謂的「科學革命的巨變」來自他們的說法(和被他們攻擊的人士那裡),所以要說是二十世紀中葉的歷史學家發明科學革命的說法,也太過簡化。所以我們可以這麼說,十七世紀有人是有意識地大規模改變對自然的信念,以及獲取自然知識的方法。一本探討科學革命的書理應告訴讀者當時的這些企圖,不論這些企圖當時是否成功、是否也在當下相互競爭、相互之間是否矛盾。

 

但是為什麼我們只選擇說某些故事,而不說其他的呢?如果說,在十七世紀不同的人持有不同的世界觀,我們該如何挑選我們的主角和他們的信念呢?比如:某些「自然哲學家」主張理論化,而某些則力倡蒐集事實和實驗,相對來說比較沒有那麼理論化的實作【3】。又例如,將物理學數理學化就與植物學需要的採集證據非常不同。另外,該如何研究天文學、什麼才是天文學家該有的信念,眾家往往有不同看法。天文學和化學這種稱之為「真科學」,與稱之為「偽科學」的占星學與煉金術之間有非常多的爭議。不同的實作者對於自然研究的範疇,也有非常不同的理解。我絕對沒有誇張這些差異。雖然有爭議但還是被建構出來的「科學革命」,其概念下的文化實作也不見得完全能對應上現代早期或十七世紀的人所指的科學範疇。歷史學家對於哪些實作才是科學革命的核心有不同的看法。當時參與的人對於何種實作生產出的知識是真實的,何種實作是被徹底改進過的,也多有爭論。

對於故事內容取捨更根本的關鍵是,我們應該瞭解十七世紀大部分的人們——甚至是大部分受過教育的人們——並不相信專業實作者所相信的,也不認為世界發生了劃時代的革命。如果有人寫出論述完備的十七世紀自然思想的歷史,卻一點也沒提及傳統裡所謂的科學革命,那也沒有什麼好驚訝。

科學革命的這個概念至少表現出「我們」對於祖先們的興趣,在這裡我們是指的是二十世紀晚期的科學家,他們認為他們所相信的就是自然的真理。這樣的興趣足以成為我們寫作科學革命歷史的第二個合法理由。科學史家長期以來一直指責「當代取向」(presented-oriented)的歷史,因為當代取向的歷史常常自以為是,曲解歷史。但是,也沒有必要因為這樣就打消我們去瞭解:我們如何從過去走到現在、誰是我們的祖先、我們與過去有什麼樣的連結。在這層意義下,針對十七世紀科學革命的歷史寫作可以詮釋這些轉變(當然,絕對不是直接或簡化地),這些轉變形成我們當代的某些特色,又因為某些特別的目的,我們對這些特色恰巧感到興趣。所以追尋科學革命的故事,就如同達爾文演化學者講述人類起源的生命之樹,表現出對歷史的合法興趣一樣,不需要預設這樣的故事能完全解釋幾億年前的生命樣態。所以細數科學革命的歷史沒有錯,只是我們仍然必須注意,不要給予過分的詮釋。過度聚焦祖先的先行者角色並無法合理解釋過去發生的事,因為伽利略、笛卡兒或波以耳不是典型的十七世紀義大利人、法國人或英國人;提到他們時,若只是強調他們如何延續到目前廣被接受的理論的話(如自由落體定律、彩虹的光學原理、或理想氣體定律),那我們就不可能掌握得住他們的事業與計畫在十七世紀的意義和重要性了。

歷史並不在某一瞬間轉變成為「現代世界」。如果我們發現十七世紀的科學實作者除了具備現代元素,同時還保有古代色彩時,不應該過於驚訝。因為他們的觀念需要透過幾代的轉化與改變才成為今天的「我們」。而且最終,當我們說著祖先故事時(或說,我們現代人的起源時)所提到的那些人們、那些思想、那些實作,總是反映出當代我們的興趣。我們說著伽利略、笛卡兒和牛頓的故事裡,反映了二十世紀末我們的科學信念,以及我們對這些信念的評價。而為了達到其他目的,我們可以將現代世界的某些部份,追溯回被伽利略、波以耳、笛卡兒和牛頓擊敗的哲學家身上,以及回溯到與我們現在所認可的科學先賢非常不同的自然知識與看法。或者,我們可以點出十七世紀大部分的人,並沒有聽說過現在被我們供奉在列的科學家祖先;甚至當時人們所相信的事物,可能與被我們所「挑選出來」的科學先驅非常不同。再者,十七世紀大多數的人並不住在歐洲,並不知道他們正活在「十七世紀」,也沒有意識到有一場科學革命正在發生。有一半的歐洲人是女人,她們幾乎沒有參與科學文化;大部分的歐洲人(包括男人和女人)也都是文盲,不然就是沒有接受過正規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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