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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經濟衰退的一戰中,新興市場扮演關鍵角色,以往頻傳危機的開發中國家,這次已非吳下阿蒙。

這場經濟大蕭條以來最嚴重的經濟危機,就目前而言,政治和社會後果較預期的輕微一些。至少開發中國家的政府並未如骨牌般倒下,這比 1997-1998 年的亞洲金融危機要好;同時也未爆發大規模民眾示威,並沒有重演 1930 年代歐洲的困局。社會福利保護政策相對倖免於難,儘管經濟政策因危機而調整,但市場沒有出現恐慌性逃竄,或任何嚴重的貿易隔離、民粹或投機。

當然,不是所有地方都傳出好消息,某些國家表現較好、某些顯得較差;儘管至今普遍顯示經濟反彈,但英國《Economist》分析文章指出,目前也只是危機的第一輪效應而已。

經濟從嚴峻衰退中緩緩回溫,這是一年前所想像不到的;當時大家都認為,富裕已開發國家只要打噴嚏,全世界開發中國家都會得流感。2008 年第 4 季,富裕經濟體年均衰退 5%-10%;某些成長極迅速的國家如新加坡、南韓和巴西,實質 GDP 以平均年率 15% 左右的速度下滑;台灣 2008 年工業產出下滑 1/3,跌幅甚至超越美國在經濟大蕭條時期的年度降幅。

當時,普遍看法認為,新興市場會遭受不成比例的重創,因為這些地區與西方世界的貿易和金融聯繫很深。

2008 年最後一季,亞洲四小龍貿易出口情況極壞,出口降幅相當於年率的一半。西方金融機構更為了去槓桿(de-leverage)而從新興市場撤走巨量資金,根據華盛頓智庫國際金融協會(IIF)的資料預估,2009 年貧窮國家的私人資本投資淨流入,將比 2007 年再減少 72%,這是前所未見的投資萎縮。

但眾所周知,時間進入 2009 年之後,大部分的預報都有所好轉,數據並未太糟。眾人達成普遍共識,亦即避免「全球化的末路」——有些人認為,新興市場必須轉向拓展內需,以保護自己不受西方世界的經濟衰退波及,也有分析師預測,數億人將瀕臨飢荒,因此國際貨幣基金(IMF)總裁 Dominique Strauss Kahn 擔憂,若各國政府不即時施行適當的政策,「將會出現民間動亂、甚至戰爭的威脅」。

又過了一年,2010 年一開始,的確將面對 10 億飢民嗷嗷待哺,這數字是 40 年以來首見。不過其他的預估現在則顯得太悲觀:2008 年最後一季災難接二連三,但 2009 年的最後則是一連串健康復甦的時期,無論在資本市場、債市或股市皆然。

2009年檢驗:出乎意料

根據《經濟學人》的資料顯示,幾個最大的開發中國家於 2009 年樂見股市收復失土,把 2008 年跌掉的損失都補回來。巴西、印尼、南韓在 2008 年分別暴跌 55%、57% 和 56%,但今年分別大漲 142%、114% 和 61%;馬來西亞、墨西哥和台灣 2009 年分別跌 42%、40%和 47%,而今年漲回 46%、56% 和 78%。同期跌幅最大的中國(68%)、印度(62%)則分別大漲 125% 和 88%。

2009 年 10 月,流入新興市場債券基金的資金,創 1995 年有追蹤紀錄以來最大單月記錄;例如俄羅斯央行推測,今年第 4 季俄國可能吸引了高達 200 億美元的資本流入,相比之下,今年前 9 個月俄羅斯的資本淨流出高達 600 億美元。

IIF 目前認為,2010 年流入開發中國家的私人資本可能會再增逾一倍,達 6720 億美元—當然這比歷史高點還遜色許多—但這樣巨量的金額湧入新興市場,顯示開發中國家政府需要對資本採取控制措施。

這樣對新興市場的一窩蜂投資也可能終成泡沫,但無論如何,2009 年年初的新興市場重災區,在年底確實讓投資人刮目相看。這樣的轉變顯示,經濟表現在衰退期間中仍具備相當程度的彈性,不過,這當然也部分歸功於政治和社會的高度凝聚。

受風暴核心拖累較小、果斷政治作為

新興市場仍具備彈性,其中一個重要因素在於 2009 年下半年它們受已開發國家衰退的拖累較小:人口稠密的大國如中國、印度、印尼都未陷入經濟衰退,頂多只是成長趨緩;巴西和亞洲四小龍儘管面臨工業生產下滑,但仍見反彈。

當然新興市場中各國情形不一,波羅的海國家碰到嚴重經濟蕭條,墨西哥因依賴美國而遭受波及,東歐經濟比亞洲惡劣,貧困的非洲國家受的衝擊高於亞洲中產階級。但整體而言,根據 IMF 資料顯示,開發中國家的 2009 年經濟成長率(2%)比全球優約 2.5%,全球平均(-1%)又較已開發國家高約 1.5%;接下來,預估開發中國家在 2010 年結束前有望回升至平均 5% 的經濟成長率、全球為 3%、已開發國家為 1%。

整體而言,2007 年新興市場產量的降幅可能高於 1997-1998 年亞洲金融危機時期的降幅,但優於先前普遍預期—由於各國紛紛自行推出經濟刺激方案、加上已開發國家猛烈的措施,讓這些經濟體明顯受益。富裕國家的紓困方案和寬鬆貨幣政策,有效去除全球金融恐慌,並支撐對新興市場商品出口及投資的需求。不僅如此,某些開發中國家記取亞洲金融風暴的教訓而預備大量外匯存底,這足以提供經濟體所必要的保護。

這樣的經濟彈性同時具有重要的政治與社會優勢。政治上,最不能忽略地就是危機引發的動盪,此波經濟衰退下,爆發嚴重後果的是拉脫維亞和冰島,兩國的公共與民間部門人仰馬翻;其他東歐政府也承受不小壓力(尤其是匈牙利)。

不過迄今,全球經濟版圖是暫且鞏固、不至於流失,開發中國家政府的看法認為,由於已開發國家才是點燃危機的源頭,加上開發中國家反應迅速,因此並沒有釀成更大的破壞。

相較於亞洲金融風暴發生的 1997-1998 年:當時匯率突然大跌、引發各地騷動,竟然摧毀了統治印尼 30 年的強人獨裁者 Suharto 的權柄;貨幣貶值導致菲律賓民間爆發不滿,集結推翻當時的總統 Joseph Estrada;泰國民眾的不滿來自百萬都市勞工失業,必須返回鄉村;俄羅斯的金融崩潰產生一場政治危機,當時總統 Boris Yeltsin 突然宣布解除上任五個月的總理 Sergei Kiriyenko 之職務,國際一片譁然。

數年後的阿根廷經濟危機,阿根廷債務拖欠違約,2001-2002 年的 10 日內換了 3任總統,甚至出現一個「聖誕節假期在做什麼?在當總統」的經典笑話。

但這次金融危機下,類似政經動盪已經減少許多,由於各國政府鮮少使用緊急緊縮政策來回應金融壓力和貨幣貶值,民眾上街暴動的混亂情況大為改善,

未排斥自由市場、民意冷靜

另外,這次危機還有一個特色:幾乎沒有改變任何原則性的大眾態度—憤怒和悲觀情緒並未蓬勃高漲、對資本主義或自由市場經濟的衝撞和反對也不強。因此,這次政治和平相當穩定。

跟西方民眾相比,大型新興經濟體的民眾甚至更開心。根據華盛頓 Pew Global Attitudes Project 的調查資料顯示,2009 年民眾對國家情況滿意度的調查,以新興市場領先西方世界,如中國人滿意度高達 87%、印度和印尼都超過 40%,巴西和俄羅斯則有接近三成的民眾滿意現階段生活。但西方世界只有德國民眾滿意度超過 40%,美國約 35%、法國、日本和英國則都不到 30%。

這個結果相當特殊,通常「生活滿意度」傾向與所得有關,因此新興經濟體的民眾理論上滿意水準應低於富裕國家,一如 2002-2003 年的情況。但調查結果翻轉,顯示這些國家以相當快的速度經濟復甦。

當然只觀察整體的滿意水準,會忽略某些不同的隱藏情況:根據英國 Sussex 大學發展研究機構調查,孟加拉、印尼、牙買加、肯雅和尚比亞的民眾都表示儲蓄縮水、縮減慶祝的開支、鄰里互助行為減少,另外人們也認為,幼童和老人遭到遺棄的情況增加。只不過,類似問題在富裕的已開發國家當中只增不減。

如今西方世界的民意趨向認為,國內經濟發展優於外交,美國的孤立主義因此盛行。根據 Pew Global Attitudes Project 的調查,有 49% 的美國人現在認為美國應先處理內政問題,這比 1964 年首次進行調查時高出 30%。美國國際關係委員會的 Jim Lindsay 指出,他擔憂美國會重蹈經濟大蕭條時期的覆轍:美國當時抱持的孤立主義情緒,直到二次大戰參戰後才中止。不過,類似問題並沒有出現在開發中國家內。

開發中國家對市場的態度也抱有同樣的彈性空間,華盛頓彼得森國際經濟研究所研究者Arvind Subramanian 指出,經濟衰退並未讓開發中國家質疑「市場」的角色。

舉例來說,中國長期獨厚央企,不滿之聲的確早已存在,例如中國媒體經常報導央企濫用資源。開發中國家的民眾比富裕的西方人更想擁有自由市場(2009 年自由市場在德國的民意支持度少了 4%、在西班牙更少了 10%),印度和中國有更多民眾都希望市場自由開放,支持自由市場的巴西和土耳其民眾也未見減少。可以說,新興經濟體並未出現反資本家的浪潮。

政治穩定、民意冷靜的結果,讓新興市場擁有很大的政策操作空間,多國政府都把握機會善加利用。

謹慎推出刺激方案、輔以社福政策

在 2009 年年初,開發中國家面臨對外貿易稅收下滑、匯款回鄉減少、國際援助降低、大宗商品價格下跌、外人投資乾涸的窘境,這威脅了開發中國家的財政部位,社會福利和開支首當其衝。這對少數國家形成致命打擊,總共有 20 個國家(大多數在東歐)開口向 IMF 尋求儲備支援,並且緊縮財政。

但總體說來,並非所有開發中國家都得使用這一套應對危機,在全球衰退下,不少國家仍推出大型刺激經濟方案:中國最知名,但俄羅斯、香港、哈薩克、馬來西亞、越南、泰國、新加坡、巴西和智利也都陸續公布對抗衰退危機的大筆預算開支。

若以佔據 GDP 的比率來換算,G20 當中屬於新興市場的成員國推出之刺激方案,遠大於富裕國家所推出的振興政策。從這個角度來說,新興市場比西方國家做了更多對抗全球衰退的舉動。

某些國家甚至暫時容許赤字,以免一時無法負荷龐大的緊急刺激方案而影響政策推動。在非洲,某些石油進口國甚至放任預算赤字從 2008 年 GDP 的 2.2% 上升至 2009 年的 6%。

同時,開發中國家也執行社會福利政策照顧貧民。巴西的 Bolsa Familia 援助計畫擴張了對貧窮低階層的涵蓋範圍,受惠家戶從 100 萬戶增加到 1200 萬戶;印度施行的農村家戶每年確保給予公部門 100 日工作機會,已經擴大至全國。

中國的大型經濟刺激方案則提高就業需求,透過對基礎建設進行投資,原本失業只好返鄉的 1.4 億個都市農民工獲得許多新的工作機會,至 2009 年年中,農民工的失業率已降到 3% 以下。原本擔憂中國可能因農民工失業問題而爆發社會動盪(如同亞洲金融風暴期間),並沒有成真。

儘管根據一個英國非營利組織 Oxfam 的調查,發現移工找到的新工作往往薪資水準低於過去、工時較以往更長,但針對 11 國的研究都顯示,並沒有大量移工返鄉潮,匯款回鄉的金額也比預期多。整體來說,一般民眾透過維持更彈性的工作方式,對抗減薪裁員和經濟衰退。

問題還未完結:除貧、除壁壘

但這個方式能持續多久,目前還不確定。因為最貧窮的國家往往負擔不起分散工作的成本,但窮人又比中產階級更易遭受經濟衰退打擊、非正式勞動者也比正職工作者容易受傷害,若食物價格飆升,則一如 2007-2008 年的狀況:全球會有 10 億人陷入飢荒。這些人亟待政府的除貧政策,因此現在不應認為開發中國家已經完全逃過經濟衰退的後續效果。

另外,開發中國家的政府政策並不一致,特別是貿易政策。許多開發中國家實際上大行貿易保護,若根據世界貿易組織的資料,俄羅斯、中國、印尼、阿根廷都榜上有名。不過學者認為,本次貿易壁壘的情形不會比 1930 年代更壞,唯有 4 個國家對超過 15% 的產品施以保護政策,但隨著經濟成長提高、貿易競爭重啟,類似限制將引發國際貿易爭端。

經濟學人結論:新興市場值得嘉許

顯然,本次經濟衰退宛如地球的地殼滑動,過程並非平順,經濟的深層力量以一個短促且極具威力的加速作用從富裕國家慢慢蔓延至新興市場。

根據高盛證券的資料,金磚四國從 2007 年起貢獻全球經濟成長率達 45%,幾乎是 2000-2006 年間的兩倍、1990 年代的三倍,然而儘管如此,新興市場並不能稱做全球經濟成長和擴張的真正動力,因為終端需求是取決於美國進口多少商品。

但是,這個論調在中國接替美國成為較小亞洲出口國的主要市場後,可能越來越不適用;本次經濟衰退就證明,中國經濟力的茁升速度超乎預期,已開發國家則更迅速地被開發中國家緊追。開發中國家的財政比過去更穩固,債務比甚至不到已開發國家的一半,但未來幾年,已開發國家的債務只會向上增加,預估 2014 年開發中國家的債務僅為富裕國家的 1/3,評級機構對新興市場的評價顯然將優於歐美國家。

危機在剛爆發時,墨西哥總理曾感嘆:「至少這次不是墨西哥的錯。」就像當初所有人的看法一樣,他認為墨西哥或新興市場是否清白,對其他富裕國家是一點影響也沒有;不過,這個經濟衰退的故事告訴我們,不僅有影響,而且新興市場擁有的美德值得嘉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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