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名作家寇特.馮內果告訴他的好友約瑟夫.海勒 ,宴會主人──一個避險基金經理人──一天所賺的錢,比海勒靠他那本暢銷小說《第二十二條軍規》賺到的錢還多。海勒說,「這話沒錯,但我擁有他永遠無法擁有的東西……『夠了』。」
本書作者約翰.伯格(John C. Bogle)是先鋒共同基金集團的創辦人,也是伯格財務市場研究中心(Bogle Financial Markets Research Center)的董事長。他在一九七四年創辦先鋒集團,從那時起便擔任總裁暨執行長,直到一九九六年才卸任,繼而擔任資深總裁,直到二000年才卸任。一九九九年,《財星》雜誌將伯格先生譽為二十世紀四大「投資巨人」之一。二00四年,《時代》雜誌將伯格先生選為世上最具影響力的100人之一,而美國投資者協會(Institutional Investor)也頒給伯格先生終身成就獎。
在這個年代 怎樣才是「夠了」?
有個億萬富翁在庇護島(Shelter Island)上舉辦一場宴會。知名作家寇特.馮內果在宴會上告訴他的好友約瑟夫.海勒 ,宴會主人──一個避險基金經理人──一天所賺的錢,比海勒靠他那本暢銷小說《第二十二條軍規》賺到的錢還多。海勒說,「這話沒錯,但我擁有他永遠無法擁有的東西……『夠了』。」
夠了。簡單的兩個字,讓我震撼不已。我之所以震撼,有兩個理由:首先,我發現自己這一生,的確活得非常、非常足「夠」;其次,海勒說得再正確不過了──對社會上很具關鍵性的一群人來說(包括那些最有錢、最有權勢的人),似乎永遠沒有夠了的一天。
我們生活在美好、但也悲哀的年代裡。之所以美好,是因為民主資本主義(democratic capitalism)的福澤,史無前例地廣布於全球;之所以悲哀,是因為民主資本主義發展過了頭的後果,也史無前例地呈現在世人眼前。
我們正在經歷一場金融危機(這麼形容並不是危言聳聽 ),這場危機最明顯的特徵,就是「過度」。這場危機,出在美國那些過度槓桿、過度投機的銀行業與投資銀行業,甚至也出在美國那兩家由政府資助(但卻為民間所有)的房貸業巨頭──「美國聯邦國民抵押貸款協會」(Fannie Mae,俗稱房利美)和「美國聯邦住宅貸款抵押公司」(Freddie Mac,俗稱房地美)。更別提那些頂尖的避險基金經理人每年領取超過十億美元的酬勞,民營企業的執行長也領取令人厭憎(實在找不出別的字眼來形容了)的高薪──包括失敗的執行長在內,把他們掃地出門通常還得付一大筆遣散費。
不過,猖獗的貪婪差點毀掉美國的金融體系和企業界,貪婪造成的傷害,比金錢深遠多了。不懂得「夠了」的道理,毀了我們的專業價值觀。不懂得「夠了」的道理,讓本應好好經營委託人血汗錢的信託業者,全都變成了銷售人員。不懂得「夠了」的道理,使得理應建立在信任上的體系,變成建立在算計上的體系。
更糟的是,不懂得「夠了」的道理,讓我們在人生中走離了正道。我們在錯誤的方向上奔跑;我們經常在瞬間即逝、終究毫無意義的祭壇前俯首跪拜,卻不知珍惜利益計算以外的永恆事物。
我想,這就是約瑟夫.海勒用那強有力的兩個字—─夠了─—所要表達的寓意。我們對財富的崇拜,應該「夠了」;職業道德的日漸腐化,應該「夠了」;我們對人格與價值觀的破壞,也應該「夠了」。
因此,我想從這裡──從我最了解的地方──談起:我的人生,如何形塑我的人格與價值觀;而我的人格與價值觀,又是怎麼回過頭來,形塑我的人生。誠如你接下來將讀到的,無論從哪方面來說,我都已經得到夠多了。
基金業已成「租股票來玩」的產業
我有一個夢。更正確地說,我有五個夢。我希望基金業能在未來幾年內改頭換面,再度像以前那樣更看重服務,而不是銷售。
第一個夢:公平對待投資人
我的第一個夢,是重新設計這個產業,制定對投資人而言更合理的費用率。我前面已經說過,雖然股票型基金的操作費用比率近年來已經趨穩,所管理的資產也增加了非常多,操作費用比率卻比五十年前高出了五0%以上。基金業出現了龐大的規模經濟,卻沒有為投資人帶來多少好處,只是讓基金經理人撈到更多。我希望,這個趨勢能夠顛倒過來。
第二個夢:服務投資人一輩子
我的第二個夢,是重新設計這個產業,使這個產業可以服務投資人一輩子,而不是只有一季。關於這一點,從技術面來說,我們早就準備好了。比方說,我們已經可以為將近五千萬參加「多面向確定提撥制退休金計畫」(multifaceted defined-contribution plans)的人管理這麼複雜的紀錄,就是項了不起的成就;我們現在可以用網路與投資人溝通與交易,也是很好的發展。然而,我們推出了各式各樣的基金,創造了數不清的投資策略,迷惑著投資人,使得他們不斷地把錢搬來搬去,這麼做,只會對業者有利,對投資人一點好處也沒有。
很多投資人太躁進了,那些在「財星一百大」(Fortune 100)企業上班,並參加401(k)退休金計畫 的人,平均來說配置了三六%的資金在自家公司的股票上,這不僅會讓他們的風險更集中,也會賭上他們的工作。但我們也會看到很多比較保守的投資人,這些人會把錢放在穩定的價值基金(stable value fund)和貨幣市場基金(money market fund)上,平均來說他們會配置將近二四%的資金在這些基金上。還有,大家都知道這些參加401(k)計畫的投資人勇於追逐績效,但卻不怎麼在意。傳統上,美國的退休金計畫中,最受歡迎的是那些過去績效非常好的基金,儘管這些基金的報酬率遲早會跌回大盤的平均值,而且大多時候會比大盤差。我們提供太多產品,把投資人搞得更迷惑。我們也允許太多借貸,在今天流動率這麼高的情況下,有四五%的離職員工會把退休帳戶裡的錢領個精光。我們也是到最近才開始發展和年金連結(annuity-linked)的計畫──這計畫能讓客戶可以順利從累積資產的階段,過渡到領取資產的階段,避免沒多久就把資產花光。
最重要的是,我們必須承認,像共同基金這樣的「集資型基金」(pooled investment funds),如今在我們的退休金體系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涵蓋個人、企業、聯邦政府、州政府到地方政府的退休金,而且比重一年比一年高。基金業的領袖們不應該只顧自己人的利益,應該帶頭把退休金服務制度搞好。因此,我這個「服務投資人一輩子」的夢也包括這個願景:我希望基金業的領袖表現得像個政治家,我希望他們開始推動各項提案與計畫,為社會大眾建立「健全、整合、合法且安全的退休制度」,這是基金業應盡的責任。
第三個夢:重拾長期投資策略
我的第三個夢,是我們的基金經理人能重拾傳統的長期投資策略。
誠如我在前面提過的,基金投資組合的年周轉率,如今平均將近一00%,一支股票的平均持有期間只有一年!周轉率這麼高,到底造福了誰?基金投資人並沒有得到好處。這麼說吧,周轉率這麼高,投資人的報酬一定會被稀釋掉。基金業以前重視的是長期投資,現在重視的卻是短期投機,這個變化已經損害到投資人的利益了。
如果能重新回到長期持有股票的時代,還會有一個好處:我們會因此而必須正視投資人的利益,負起企業公民的責任;必須仔細檢查每家公司的財務報表,必須就股票選擇權、高級主管的薪酬和公司治理等方面的問題,向企業表達我們的意見;我們必須確保我們投資的公司,是為了股東的利益,而不是為了經理人自己的利益來經營。
今天的基金業已經變成「租股票來玩」的產業,只重視投機炒作,股票被視為幾張拿來買賣的紙而已,基金業根本不在乎公司治理得好不好。所以,我的第三個夢是:回歸本業,老老實實地當個投資業者。這麼做不但能給我們的客戶帶來好處,也能讓企業重新回到民主資本主義的正道上。
第四個夢:為長期投資人提供更優的服務
我的第四個夢,是重新把重心放在長期投資人身上。今天的基金業,並不是這樣運作的。基金經理人的投資眼光短淺,基金投資人也是一樣。這應該不足為奇,因為我們早就把自己變成一個迎合短期投資人需求的產業。這點,只要看看我們所瘋狂推出的基金──只為短線投機而量身打造,而不是為了終身持有的人而設計──就知道。比較基金業的過去(投資績優股)與現在,兩者的差異再明顯不過。我們滿腦子想的,是規模大小與風格──這比較像是時尚產業該關心的事,而不是投資業。
因此,我的第四個夢,是拋棄短進短出的投資策略。二00一年,美國有六千一百二十六檔共同基金,如今,才過了短短七年而已,有將近二千八百檔已經不見了。在這種情況下,我們怎麼能夠裝作自己有負起照顧客戶長期利益的責任呢?
基金業不應該只提供狹義的產品,而是應該提供更廣泛、更分散投資的基金,也就是投資人能長期持有的信託帳戶。這是我們的立業根本。假如這樣的改變,會讓我們更重視泛市場指數型基金(這種基金也的確可以滿足上述要求),那麼,當然要正視這種基金。但就算還有別的投資策略符合這種改變,我們一定會回頭發現,指數型基金依然是最簡單的好選擇。
第五個夢:由基金投資人來主導基金治理
我的第五個夢,是由投資人來主導基金治理。只有用這個法子,我們才能符合「一九四0年投資公司法」(美國用來管理基金業的聯邦法規)提出的要求:共同基金是「為了投資人的最佳利益來組織、經營與管理,並不是為了管理者和業者的利益」。雖然這個法案的立意很崇高,今天的基金業卻不是根據這個信念來經營的。事實上,今天的基金是為了管理者的利益來組織、經營與管理的。
我們能怎麼辦呢?要教育投資人曠日費時,但時間就是金錢。今天,基金業是由大型金融集團來把持,他們不會樂見自己的獲利減少,也不會把已經賺到手的錢吐出來還給客戶。因此,唯一的法子,就是讓基金的治理回到「一九四0年投資公司法」的初衷:由投資人選出獨立的董事會,對投資人負責。
這種架構今天是存在的,只是運作的方式不同。和「一九四0年投資公司法」的規定恰恰相反,現在手握大權的是基金的管理者。我們必須剷除「基金的董事長」和「基金管理公司的董事長」是同一個人所產生的利益衝突。(否則就會像巴菲特所說:自己和自己談判,有什麼好談的?)基於同樣的理由,我們也需要一個完全超越基金經理人的董事會(第一步,是要求四分之三的董事必須是獨立的,不過,在先鋒集團,外部顧問不能當董事,因此不會給先鋒集團的投資人帶來不利的後果)。
美國證管會已經明文規定,基金業者都必須配備一名獨立的法律顧問,和一名法規遵循長(chief compliance officer),這一點我舉雙手贊成。最起碼,大型基金集團都必須配備一名對董事會負責的人,專門為董事會提供基金費用、績效、銷售等方面的資訊,而且必須是公正客觀、不偏不倚的資訊。請注意,關鍵在於公正客觀與不偏不倚。這一定會讓人耳目一新的!
本書作者約翰.伯格(John C. Bogle)是先鋒共同基金集團的創辦人,也是伯格財務市場研究中心(Bogle Financial Markets Research Center)的董事長。他在一九七四年創辦先鋒集團,從那時起便擔任總裁暨執行長,直到一九九六年才卸任,繼而擔任資深總裁,直到二000年才卸任。一九九九年,《財星》雜誌將伯格先生譽為二十世紀四大「投資巨人」之一。二00四年,《時代》雜誌將伯格先生選為世上最具影響力的100人之一,而美國投資者協會(Institutional Investor)也頒給伯格先生終身成就獎。
當複雜的金融商品超越了真正的投資
對我而言,「簡單」是投資成功的關鍵。十四世紀的哲學家兼修士「奧坎的威廉」(William of Occam)提出的「奧坎剃刀原則」(Occam’s razor),更讓我受益匪淺:「假如一個問題有很多種解決辦法,選最簡單的那個。」
我一生的成就,不是因為我很聰明或很擅長處理複雜的問題,而是靠著常識和簡單。曾經有人說,我具有「一種很單純的能力,可以看見明顯的答案」。不過,搞不好他這麼說,並不是在讚美我!
好吧,這就來看看,我們這個愈來愈複雜的金融與投資世界,到底有哪些顯而易見的事實。首先,來看看創新所扮演的角色。
一般來說,我們很難否定創新的價值。我們使用的筆記型電腦,可能已經擁有能夠把人類送上月球的計算能力。不管我們在世界上哪個角落,只要用台掌上型電腦,就能連上無線網路。我們能跟兒女們保持聯絡,我們也能拍攝、傳送並儲存照片。我們隨時可以利用網路來儲存無窮的資訊。電子零售(e-tailing)使消費者享受到價格競爭的好處,這在過去是難以想像的。醫療科技(例如我動的心臟移植手術)使我們延年益壽,讓我們的生活品質獲得改善。
然而,在金融業裡,創新可就不一樣了。為什麼?因為,針對金融業來創新所產生的價值,和針對客戶來創新所產生的價值,是兩碼子事。
金融業是以顛倒過來的奧坎剃刀原則來運作的──他們偏愛複雜與昂貴,更勝簡單與便宜,這和大多數投資人需要的、和應該要的,正好相反。
能夠獲得金融創新所帶來的好處的,大都是創造出複雜新產品的人,而不是持有這些新產品的人。拿前面提到的有抵押品做擔保的「擔保債權憑證」(CDO)為例吧,我們來看看,這條食物鏈所產生的收益和成本。
首先,房貸經紀人會把想借房貸的人拉到銀行裡,並向銀行拿佣金;接著,銀行為房貸提供擔保,並從中收取費用;然後是信用評等機構,來替這些「擔保債權」評等,並收取費用(每筆估計是四十萬美元);當然啦,收了錢的信評機構也會很上道的,給予這些「擔保債權」最棒的AAA評等(否則,這些債券根本賣不出去)。接下來,股票經紀商會把債權憑證賣給顧客,賺取佣金。
這一連串的成本,不管藏得有多隱密,最後都是由借錢來買房子的人,和購買擔保債權憑證的終端投資人來買單,而所有的中間人,都會得到報酬。
像這樣的金融創新,複雜到令人難以理解,加上美國信用評等機構的背書和共謀,使得這種金融戲法,成了現代版的煉金術。
這種現代版的煉金術,會從一組──比方說,五千筆B-或BB-的房貸,加上少數幾筆A級──房貸開始。然後,這組房貸就會神奇地變成黃金,例如變成一檔價值五億美元的CDO,其中高達七五%的債券成了AAA級(這可是真實的案例),一二%的債券是AA級,四%的債券是A級,只有九%的債券被評為BBB或更低的評級。(看到沒,儘管「分散投資」具有降低風險的好處,但並無法改變一個事實:那些評等差的房貸,依舊是評等差的房貸。)
銀行之所以會對這種CDO趨之若鶩,一點都不難理解:貸款給買房子的人,銀行可以賺到大筆費用;而既然可以很快地把這些貸款丟到大眾手上(也就是所謂的「證券化」),它們才不管貸款的人信用到底好不好。
衍生性金融商品
正如大家如今都知道了,這些複雜的擔保債權憑證和結構性投資工具(structured investment vehicles,簡稱SIVs),只是最粗淺的把戲。還有更多複雜的金融工具,正在淹沒我們的金融市場;這些工具的市值規模與成交量,甚至已經超過了真正的投資。
我們的市場上充斥著所謂的衍生性金融商品(也就是說,這種金融工具的價值,是從別的金融工具衍生出來的),像是我前面提過的標準普爾五百指數期貨和選擇權。衍生性金融商品是利用「利率交換」(interest rate swaps,簡稱IRS)和「信用違約交換」(credit default swaps,簡稱CDS)(請別問我這是什麼玩意)來承擔、放大和規避風險。不管是在世界哪個角落,衍生性金融商品都能在一瞬間完成交易。
衍生性金融商品的交易量大得嚇人,而且,怪異的是,衍生性金融商品的規模,和衍生出它們的金融工具相比,簡直不成比例。比方說,「衍生」出「信用違約交換」的「信用契約」(credit obligations),規模約兩兆美元,但信用違約交換的規模卻高達六十二兆美元。所有衍生性金融商品加起來,規模大到難以置信──高達六百兆美元 ,是全世界的國內生產毛額(gross domestic product,簡稱GDP)──六十六兆美元──的十倍左右。
金融業(和信用評等機構)靠著衍生性金融商品的創新,收取了鉅額的費用,光靠這些費用,他們就賺翻了。可是,這些價值被高估的擔保債權憑證,卻讓購買者賠得一塌糊塗,而且還得留下來收拾爛攤子。真想不到,購買者竟然還包括了創造、銷售這些金融商品的銀行和券商。此外,由於共同基金的經理人幾乎也都管理退休基金,也都用這些退休基金購買了大量的擔保債權憑證,因此,數千萬美國人的退休金計畫,都受到了嚴重波及。
另外,結構性投資工具也是不遑多讓,同樣帶來了巨大的災難。如今我們看到了,銀行為了把結構性投資工具賣給客戶,發行了很多所謂的流動性賣權(liquidity put)給買方,並且保證願意隨時以面額購回結構性投資工具。結果,花旗銀行的帳面上不僅持有五百五十億美元的擔保債權憑證,還持有差不多二百五十億美元有可能會被「賣回」(後來也真的被賣回)給銀行的結構性投資工具。花旗集團一直到二00七年十一月四日,才公開揭露這個風險。
令人震驚的是,花旗集團的執行委員會主席羅伯特.魯賓(Robert Rubin,一個對金融一點也不外行的人)居然說,他在二00七年夏天以前,從來沒有聽說過流動性賣權。更難堪的,還有花旗集團前任執行委員會主席查爾斯.普林斯,在金融危機即將爆發前,普林斯說:「音樂還在響,你當然得繼續跳舞。我們都還在跳舞呢。」這些銀行家,到底多久沒看資產負債表了?
接下來的幾個月內,美國最大的銀行和投資銀行(還有眾多的小銀行)的信用狀況嚴重惡化,危機蔓延到美國政府支持的兩家政府資助企業(government-sponsored enterprises,簡稱GSEs)──被稱為「二房」的房地美和房利美。二房為美國家庭提供了大概五兆美元的房貸,它們是美國鼓勵住宅自有政策不可或缺的一環。雖然二房的房貸資產組合的品質,比那些騙錢的擔保債權憑證優很多,可是,二房卻採取高度的財務槓桿操作(它們每一美元的資產就借了四十美元),它們也經常在貨幣市場(也就是短期資金的交易市場)中借錢。
雖然二房有美國聯邦政府在背後撐腰,但投資人還是很害怕二房的償債能力會出問題,使得這兩家公司的股價一度暴跌了八成以上。這場信用危機之所以爆發,部分原因是美國各地都出現大批的房屋抵押品將被沒收(mortgage foreclosure)。所以,美國財政部沒有別的路子可走,只能正式宣布他們將會支持這兩家公司。
然而,這場危機影響所及,卻不只是信用而已。這場危機也使我們開始思考一個很重要的問題:把放房貸賺到的可觀報酬放進私人口袋(二房的股東賺進了數十億美元;二房的執行長拿到了天價薪酬),卻讓整個社會來承擔放貸的風險(由納稅人來買單),這麼做合理嗎?能令大家心服口服嗎?更重要的是,為什麼美國政府要拿納稅人的辛苦錢,去救經營不善、漠視管理的企業?這和熊彼得嚮往的那種資本主義,差了不止十萬八千里!
金融體系-費用太多,價值太少
我想引英國十九世紀的一段諺語,稍加更動,來做為開頭:
有些人,靠大自然和雙手餬口;這叫做工作。
有些人,靠「那些靠大自然和雙手餬口的人」餬口;這稱為買賣。
有些人,靠「那些靠『那些靠大自然和雙手餬口的人』餬口的人」餬口;這叫做金融。
就算放在今天來看,這段話說得還是太好了,把金融體系與經濟之間的關係,說得再貼切不過。
美國金融體系的遊戲規則,從來就沒變過。我把這套遊戲規則稱為「簡單算數鐵則」(The Relentless Rules of Humble Arithmetic),這個說法,是美國大法官路易斯.布蘭代斯(Justice Louis Brandeis)首先提出來的。簡單說,這套遊戲規則是這樣的:
.金融市場所產生的利潤,減去金融體系的費用,就等於投資人實際上拿到的「淨報酬」。
.因此,不管投資人在股、債市中賺到多少報酬,只要金融體系先把金融中介(financial intermediation)的費用扣下來,再把剩餘的付給投資人,那麼,如果金融體系收取的費用太高,投資人就很難存到老本。
.金融體系拿走的越多,投資人賺到的越少。
.投資人位於投資食物鏈的最下方,負責供養整個投資食物鏈,可是,這個投資食物鏈,卻向投資人收取很高的費用。
綜合上面幾點,我們可以得出一個真相:金融體系,奪走了我們社會的價值。
當代的美國金融體系,就是如此。這種情況已經行之有年,就像金融業也已經存在幾十年,如今成了支撐美國經濟最重要的一個產業。
今天的我們,好像不需要再製造任何東西,只需要交換幾張紙,輪流持有股票和債券,然後付給金融機構一大筆錢。不只如此,我們還發明了更複雜的衍生性金融商品,為金融市場加入更多風險,最後,我們所必須付出的代價也更高。
投資大師華倫.巴菲特(Warren Buffett)的合夥人兼左右手查理.孟格(Charlie Munger)是這麼說的:
大部分賺錢的活動,都會帶來極大的「反社會」效果……當愈來愈多人從事這種代價高昂的活動……一種糟糕的趨勢也會更加惡化──愈來愈多原本正正派派的年輕人才,被吸引到高薪的財富管理業,而捨棄了可以為社會創造更多價值的工作。
和孟格先生一樣,我也很擔心年輕的人才,大量擁進這個吞噬價值的產業。
我對大學生演講的時候,經常語重心長地勸他們。不過,我從來不會勸他們別進這一行,這一行的薪水太誘人了,光是靠說幾句話,是無法打消年輕人想進這一行的念頭的。
相反的,我要這些初生之犢們在踏進這一行之前,先想想以下三件事。正在讀這本書的你,不管你們打算從事什麼行業,我希望你們也能想想這三件事,把它們運用到你的日常生活中,讓它們幫助你看清楚:在追逐幸福與快樂的同時,你是否忘了「夠了」的道理。
賺到合理報酬的唯一方法
二00七年五月,金融業正在熱頭上,我在喬治城大學(Georgetown University)的畢業典禮上發表演講,我是這麼說的:
.第一,如果你們進的是金融這一行,就要把眼睛睜大一點。你們得認清楚,企圖從客戶的身上榨取價值,日子一久,就會越來越難榨取,最後,會玩火自焚。華爾街有句老話──錢是沒有良心的。這句話固然沒錯,不過也別因為聽信了這句話,而泯滅了自己的良心,也別因為這句話,就改變自己的行為和人品。
.第二,當你們想要儲蓄退休老本而開始投資,那麼,你們一定要記得:把金融體系所榨走的費用降到最低。也就是說,你們應該投資美國與全球股市的指數型基金──也就是像我們先鋒集團這樣的基金。沒錯,這個建議的確符合我的利益,但這是唯一可以確保你們能夠從金融市場中賺到合理報酬的方法。
.第三,不管你們日後進哪一行,你們都得努力擁護那一行的專業價值觀,也就是:永遠都要把服務客戶,當做最首要任務。今天,這樣的傳統專業價值觀,正快速的瓦解中。此外,不要漠視你所屬的社區、國家和世界的「多數人利益」(greater good)。誠如威廉.賓 所言,「我知道我只能活出生命一次,因此,如果我可以向其他同行生命路的人顯出任何恩慈,或做出任何善行,讓我現在就去做,不推辭也不疏懶,因為我不能在這路上再走一次。」
事後證明,我在那場演講中提出的警告,不僅一語成讖,也說得恰到時候。金融業,果然自食惡果了。
(本文轉載自約翰.伯格新書《夠了》,中文譯本由早安財經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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