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蜘蛛人」一邊駕駛著他閃亮亮的四輪驅動車在里約熱內盧西邊狹窄的巷道中橫衝直撞，一邊向英國《衛報》的記者吹噓著，「全部加總起來，我控制了 15 個社區」。
這位綽號「蜘蛛人」的 28 歲男子就是 Juarez Mendesde Silva，是個大毒梟，也是里約熱內盧的頭號通緝犯。
Silva 的兩隻前臂分別以黑色紋著「耶穌」(Jesus)和「基督」(Christ)；而他的寵物狗「吸血鬼」在後座和 M-16 步槍靠在一起。
儀表板上的電子鐘顯示著凌晨 2 點，汽車呼嘯而過 Complexo da Coréia，里約熱內盧最大、最惡名昭彰的貧民窟，同時也是 6 萬巴西居民的家，還是里約熱內盧 3 大毒品集團之一—「純正第 3 軍團」(the pure third command) 的總部所在地。
《衛報》記者詢問，如果衝向警察會獲得什麼下場？嘴巴有一半塞滿了螢光粉紅糖果的蜘蛛人毫不遲疑地說：「警察一定會開火！」。
▇ 暴力籠罩
歡迎來到這個充滿謀殺、暴力、孤獨，少為外人所知的陰暗世界的內部核心。蜘蛛人帶領著來人觀光瀏覽這個他生長的貧民窟，這片區域內暴利驚人的毒品交易也是他在掌控的，他雇用了 200 多名全副武裝的年輕民兵。
蜘蛛人一邊買著糖果，一邊結巴地說：「我們自知現在進行的買賣是不對的。但我們絕不會主動推銷，有需求的人自然會來買，我也絕不會賣給孩童。」
而他又是如何治理控制這麼大的一片區域呢？「一切都是神的旨意」他回答地毫不遲疑，他說他知道上帝是不會允許販毒的，但是他說每個人都夢想要快樂。
10 月里約熱內盧狂歡慶祝獲得 2016 年夏季奧運的主辦權，Copacabana 天空飄揚著五彩繽紛的慶祝紙片，總統 Luiz Inácio Lula da Silva 甚至落淚了。
不過，歡樂氣氛僅能維持一下下而已。
兩周過後，毒販爭奪地盤時，一架警用直升機在衝突中被擊落，有 3 名公務員罹難。警察和毒販之間的衝突造成近 50 人喪生，新一波城市暴力再度淹沒這個城市，整城陷入恐懼不安之中。
一個當地的非政府組織「貧民窟觀察」(Observatório de Favelas) 估計在 2016 年之前里約熱內盧將還會有 4 萬件兇殺案；至少會有 6000 人因為「拒捕」而遭到殺害，多數將為男性，也會有逾 500 名警察喪生；數十名無辜民眾將因雙方交戰而喪失寶貴性命。
▇ 福音毒販
在整個巴西政府對里約熱內盧黑幫的控制仍僅局限於零星警察行動之下，因此就只好由另一小撮福音派傳教士出來收拾殘局。每個星期，他們將渾身浴血的年輕人拖離毒梟，帶進教堂，還為彼此火拼的各幫派進行非正式的調停。
蜘蛛人的牧師 Dione dos Santos 說：「想要進入這幾個地盤，警方必須要荷槍實彈才行。」Santos 以前到另一個位於大貧民窟的毒窟進行深夜傳教，他當時說動販毒老大饒過那些破壞規矩的人。他說：「我們要力行聖經上所寫的事，實踐主所教誨的文字。」
福音派傳教士和里約熱內盧黑幫的接觸，催生了新一代福音毒販。
所謂福音毒販，他們會在身上刺上聖經中的讚美，在社區塗鴉聖經中的章節，不過要是一旦向他們提及十誡中的第 5 誡 (毋殺人) 時，他們卻會陷入沉默。他們會在權宜佈成的墓地中焚燒敵人的屍體、用斧頭將之分屍，但是卻也會在貧民窟的操場上漆上「勿在此抽大麻，違者罰款」字樣。
蜘蛛人所控制的貧民窟隔壁還有一個大貧民窟 Vila Aliança，是由巴西 3 大通緝犯之一的 Márcio da Silva Lima 所控制。他另一個為人熟知的名號是 Tola，他聲稱「在我統轄的貧民窟中，上帝的話語無所不在。」
Tola 表示，藉著拯救那些打破毒販「不搶劫、不姦淫、不說話」規矩的人，福音派傳教士讓貧民窟內的暴力事件明顯減少。
Tola 解釋：「現在 100 個經過我們的人中，有 99 個人可以活下去，儘管我們知道那些人該死。」Tola 不僅給他的步兵配備了武器，還給了他們印著他名字縮寫的黑色棒球帽，上頭還有一句「上帝存在」。
不過為何 Tola 要這麼做？
「曾經有個手榴彈在我面前爆炸，而我卻活下來了；我曾被 762 步槍擊中 6 次，而我卻活下來了；我的 AK-47 曾經我的嘴巴裡走火，而我卻活下來了。這不是因為我是個英雄，這是因為上帝要我活下來！如果不是上帝，我必死無疑。」Tola 如此說。
蜘蛛人在去年 Dione 牧師的教堂會議上表示：「這裡所有的孩子都應該學習，而非殺人、販毒。因為我了解幹這一行死亡的風險有多高，即使在上帝的保護下。」
▇ 黑幫根除？
里約熱內盧的販毒幫派在 1980 年代開始於這座城市的貧民窟中生根。
部份原因是美國政府雷厲風行掃毒所致，許多人相信美國掃毒的後果使得毒品交易由北方移至南方了。接下來 10 年，重型武器開始流入這座城市的貧民窟、謀殺率飆升；現今里約熱內盧每年的兇殺案超過 5000 件。
經過數十年的暴力威脅和經濟停滯，里約熱內盧申辦奧運成功被視為是一個振興城市命運的大好機會。
部份分析人士認為，儘管速度很緩慢，但巴西已經要開始轉變了。
過去 12 個月內，藉著武裝的軍事警察永久進駐，巴西警方已驅逐 5 個人數規模約在 1000 人左右貧民窟中的毒販。
最近幾周，警方的指揮官和安全當局派送禮物給貧民窟中的小孩，作為一種心靈宣導，旨在說服當地人「警察是比毒販還要更好的選擇」。
11 月初，里約熱內盧政府宣布擴大「掃蕩計畫」至另外 37 個貧民窟，其中就包括 Complexo da Coréia 和 Vila Aliança。
不過，可以被完全掃蕩的社區仍是例外；多數貧民窟還是在大毒梟的控制之下，這些大毒梟的廬山真面目通常只會在通緝海報上看到，或是在火拼中被警方擊斃後所拍的照片中才得以見到。
▇ 刀口舔血
在一般人的想像中，毒梟就是富有的黑手黨，出入有香車美人環繞，還有取之不盡的金錢花用。然而，只要走進他們的世界一看，就會很清楚知道里約熱內盧的黑暗面其實是充滿孤獨、偏執、無情暴力的荒地。
「我知道總有一天我要付出代價的，無論是 1 年後、 10 年後還是 30 年後」當 Tola 坐在自家門廊上時，如此說道，「我不是在開玩笑。」
在Tola家門外，有 3 名保鑣在暗處站崗，雙手緊握大口徑突擊步槍。
Tola 對著《衛報》記者繼續自白：「這根本就不是生活！你必須要殺曾經是朋友的人，他甚至曾經跟你吃同一鍋飯。這到底算什麼！這根本就不是人過的生活。我絕對不會要我的兒子碰槍，你該不會認為我想讓他步上我的後路吧？」
10 月，正當巴西有關當局熱鬧慶祝申辦奧運成功， Tola 卻正在離他家貧民窟不遠、高度戒備的監獄中等候審判。Tola 在逃離貧民窟後，今年 8 月間在巴西農村中被捕。
▇ 何處有解答？
但是暴力仍然橫行。
前流亡政客 Jacyr Ferreira dos Santos 就悲泣：「下周出事的可能就是我」。
他在 1964 年巴西軍事獨裁統治的期間流亡 Brighton，隨後才重回巴西組織民警緝毒組，他癱坐在里約熱內盧暴力最猖狂的貧民窟旁的石頭上，因為幾分鐘前他才目睹他同事被一把高口徑步槍暴頭。
「我們來這裡緝毒，跟他們你來我往開火…時間一到我們會回家，而這些毒販仍盤據在這，繼續殺戮。所以我們究竟為了什麼要到這裡來？如果有誰可以告訴我答案，拜託快告訴我，因為我真的不知道我為何而來了…」Ferreira 心灰意冷地說。
場景拉回 Complexo da Coréia，蜘蛛人的媽媽 Maria 出身自巴西赤貧的農村中，為尋求更好的生活，她歷經千辛萬苦抵達里約熱內盧，有別於 Ferreira，她則向別處尋求答案，她說 ：「只有耶穌可以保護我的兒子，祂是唯一的真神。」
在 Maria 身後的牆上是蜘蛛人 1 年前委託當地藝術家所畫的壁畫，畫著讚美詩 91 第 7 節：「在你身旁雖倒斃一千，在你右邊雖跌仆一萬，疫疾卻到不了你身邊。」
然而蜘蛛人已於 2009 年 3 月 13 日的黑色星期五，死於里約熱內盧武裝警察的槍林彈雨中。
(鄭 杰)
留言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