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物與創作間的親密關係
現今藥物、文學與藝術的連結變得十分普及。從十九世紀到今日,許多作家都以藥物為題材,描繪藥物對生理或心理造成的影響。受到英國文學家湯馬斯‧德‧昆西(Thomas de Quincey)的文集《一位英國鴉片吸食者的自白》(Confessions of an English Opium-Eater)所啟發,法國詩人波特萊爾(Charles Baudelaire)曾於1860年出版的《人造天堂》(Artificial Paradises)一書中談論大麻與鴉片。二十世紀中期,美國「垮掉的一代」(Beat Generation)作家群則把用藥經驗當成作品的主題,例如威廉.布洛斯(William Burroughs)的小說名作《毒蟲》(Junky)和《裸體午餐》(Naked Lunch)。此外,電影導演也大量利用這類題材,有時還將藥物相關的小說拍攝成螢幕作品,像是2000年戴倫˙艾洛諾夫斯基(Darren Aronofsky)執導的《惡夢輓歌》(Requiem for a Dream),便是改編自美國作家小休伯˙塞爾比(Hubert Selby, Jr.)的同名小說。
儘管許多作家都聲稱自己使用迷幻物質激發想像力,但要以客觀態度分析用藥與創意之間的關係,不僅非常困難,甚至近乎無理。的確,藥物的力量可以引人踰矩、改變知覺,有時也讓身體與心靈的運作更有效率、更具生產力。藥物還能與創作者的奇想結合,讓他們不眠不休地完成作品。舉例來說,女性主義者西蒙‧波娃(Simone de Beauvoir)在她的自傳《鼎盛人生》(La Force de L'Âge)中便提過她的愛人——著名的法國哲學家沙特(Jean-Paul Sartre)——曾服用梅斯卡靈(Mescaline,一種自仙人掌提煉的迷幻藥,使用後會強化對聲音和色彩的感受)和安非他命幫助創作。他在撰寫《想像力的現象心理學》(L'Imaginaire: Psychologie Phenomenologique de L'Imagination)時,便注射梅斯卡靈,觀察發生在自己身上的幻象,以便研究人類陷入幻覺的過程。事實上,沙特很明顯地將不同藥物的用途區分開來:進行文學創作時用的是梅斯卡靈,撰寫哲學性書籍則改用安非他命。《安非他命史》(Histoire des Amphetamines)一書的作者帕斯卡‧努佛(Pascal Nouvel)便提過,沙特在寫《辯證理性批判》(La Critique de la Raison Dialectique)時本想服用安非他命。因為對他來說,哲學是闡述腦裡已有的思想,而安非他命可以在思考時製造更多精力;至於梅斯卡靈比較適合用來激發創造力。努佛也在他的著作中引用科幻小說家菲利普‧狄克(Philip K. Dick)的例子:狄克利用安非他命進入妄想狀態(這也是安非他命特有的精神症狀),好為作品打造出恐怖與譫妄的氛圍。
高潮過後,憂鬱纏身
波特萊爾在《人造天堂》裡,敘述知覺在藥物影響下的改變。本書名為〈大麻之詩〉的第一部分,談的是他自己使用大麻的經驗;第二部分〈鴉片吸食者〉則分析德‧昆西那本關於鴉片上癮的文集。波特萊爾十分精準地描繪服藥後幻覺進展的過程,從藥物引發的生理症狀與行為改變開始說起。他也提及,當幻覺進行到某一階段時,所有的感官知覺會變得更加敏銳:
事實上,這段迷幻期間的特色是出現一種新的靈妙之感,所有知覺都變得無比敏銳:嗅覺、視覺、聽覺與觸覺都恰如其分地結合在一起。雙眼看到了無限,而即便處於極度騷亂中,耳朵仍能察覺到最細微的聲響。幻覺正是從這時候開始:外在事物接連以最怪異的樣貌出現,變得畸形,卻也得以昇華〔……〕沈醉於大麻的熱切雙眼會看見種種奇形與怪狀;不過在它們變得詭異可怕之前,原本都是單純而自然的。栩栩如生、充滿能量的妄想以迷幻之姿現身,卻不會抹滅事物在迷離狀態下與現實生活中的差異。〈第三章:熾天使的劇場〉
可是波特萊爾最後的結論並不樂觀。藥物引發的高潮過後,他以「恐怖」形容接下來的「衰退期」:
但是明天,可怕的明天!所有的感官鬆弛而疲憊,神經不再緊繃、頻頻流淚,無法專心從事持續性的工作——這些都讓你瞭解到參與禁忌遊戲的悲慘下場。醜惡的自然在前晚的光彩消失殆盡後,變得像是節慶殘留的憂鬱遺跡。尤其是意志這個人性最寶貴的特質,所遭受的攻擊尤為猛烈。都說大麻不會造成生理上的病痛,就算會有,至少也不厲害。這話固然沒錯,但一個無法行動、只能做夢的人,儘管身體好到不行,你真的確定他健康嗎?〈第五章:寓意〉
波特萊爾在文末譴責大麻,因為他認為這會逼人放棄自制力,進而掌控個人想法。藥物也許是達到某種理想境界、增進想像力的手段之一,然而這種境界依然保有「人造」、「虛假」的特質;創作者理當是自己作品的主人。
【撰文/張俐紫(Cerise Phiv);翻譯/吳思薇】
【完整內容請見《人籟論辨月刊》2010年1月號;訂閱人籟論辨月刊電子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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