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買了一隻手機,接到的來電卻都是要找某位陌生人。他從所有來電中拼湊出陌生身分的蛛絲馬跡,玩起角色扮演遊戲,為他糟透的人生帶來了新樂趣;知名大作家里奧有個壞習慣:把身邊的人化成文學人物,這也是他親密女友的最大夢魘,一名狂熱的部落客卻非常渴望成為小說主角,想方設法要成為里奧創作世界裡的靈魂人物;高齡的羅莎莉罹患了絕症要尋死,便和創作她的里奧起了爭執。在作家與角色的心目中,到底什麼樣的結局才是HAPPY ENDING?
打從某天起,再也沒人打電話給影視巨星拉夫‧譚納,巨星變成了NOBODY,而且真有個假以亂真的人取代了他;一位舉世聞名的精神導師瀕臨自殺邊緣;一位推理小說家在中亞旅行時失蹤了;一家電信集團的主管周旋在兩個女人之間,他為了完美偽裝他的雙重身分,捏造出無數的謊言。但是,所有從他口中吐出的謊言卻把生活搞得天翻地覆……
所有角色汲汲營營過著多重生活,藉著隨時隨地能扭轉世界的網際網路或手持通訊,活在自己創造的世界裡。他們的道路在真實與虛構中交會,如同置身萬花筒的玻璃鏡屋,充滿意想不到的曲折離奇──且聽《丈量世界》作者以奇妙、深沉且優雅的語調細說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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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布凌還沒到家,他的手機便響起來。多年來他一直拒絕購買手機,因為他是工程師,不信任這種東西。好端端地把一個會發出致命輻射線的東西拿在腦袋邊,為什麼就沒人覺得不妥?有一天他終究拗不過大家去買了一支手機,縱使買得心不甘情不願,手機卻令他眼睛為之一亮:簡直完美無缺,造型美觀、簡約優雅。不料就在現在,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一個女人要找一個叫拉福、拉夫或勞夫的人,他沒聽清楚。
妳弄錯了,他說,打錯了。她道完歉就掛了電話。
晚上又來了第二通電話。「拉夫!」一個嗓音嘶啞的男人喊,「怎麼樣,你這頭笨豬還好吧?」
「打錯了!」艾布凌端坐在床上。那時已過了十點,妻子滿臉責備地望著他。
男人在電話那頭道了歉,艾布凌立刻關機。
隔天早上有三通電話留言,他在上班途中的地鐵上接聽。一名女子哧哧笑著請他回電;一名男子吼叫著要他立刻滾過去,沒人有耐性繼續等他了。接著又是那個女人:「拉夫,你到底在哪裡?」
艾布凌嘆口氣,撥了電話給客服中心。
不可思議,女客服員用百無聊賴的聲音說,這種事情不可能發生,沒人會拿到已經占用的手機號碼,層層安全機制都在把關的。
「可是偏偏就發生了!」
不,女客服員說,根本不可能。
「那妳現在打算如何處理?」
她也不知道,她說,這種事絕對不可能會發生。
艾布凌張開了嘴又閉上。他知道如果換了別人,此刻一定會大發雷霆,但這並非他的作風,他天生不是愛發脾氣的料。
幾秒鐘後,手機又響了。「拉夫?」一個男人問。
「不是。」
「什麼?」
「這個號碼是……因為無意中被……你打錯了。」
「這是拉夫的號碼沒錯!」
艾布凌掛掉電話,把手機塞進外套口袋裡。地鐵一如往常人滿為患。一個胖女人從一邊硬擠到他身旁,另一邊有個蓄小鬍子的男人像是遇見死敵一樣盯著他。艾布凌的生活中有許多不合意,例如他討厭妻子吊兒啷噹,淨看些愚蠢至極的書,燒的菜也難以下嚥。他討厭自己沒生出一個聰明伶俐的兒子來,討厭女兒待他像個陌生人。他也討厭家中牆壁薄如紙,每晚得忍受隔壁人家打鼾的聲音。他特別厭惡的莫過於在尖峰時間搭地鐵,車廂裡總是擁擠、爆滿,氣味也從未好聞過。
工作倒是令他滿意。同事和他一起坐在明亮的燈光下,檢查經銷商從全國各地送來的故障電腦。他經常想像,世界上有多少事情得依賴這些機器來完成,而諷刺的是,他明知這些小東西若能百分之百執行該做的任務才真叫例外,或者說是半個奇蹟。晚間半睡半醒中,若想到飛機、電子操控武器、銀行裡的計算機便會心神不寧,有時甚至會心悸。然後艾兒可就會氣呼呼責問他為何不安安分分躺著,否則乾脆和一台混凝土機同床共枕算了,他一面乖乖道歉,一面想起母親從前曾經說他太多愁善感。
他踏出地鐵車廂時,手機響了,艾兒可要他晚上在回家路上買黃瓜,他們那條街上的超市最近黃瓜在特價。
艾布凌應允後便匆忙掛了電話。不一會兒,電話又響了,一個女人問他是否考慮清楚了,只有笨蛋才會放棄像她這樣的女人,或者他不這麼認為?
不,他不假思索地回答,他也這麼認為。
「拉夫!」她笑了。
艾布凌的心臟狂跳,喉頭一片乾澀。他掛上電話。
這個電話號碼的原主人的聲音顯然和他十分相似。他又撥了客服中心的電話。
不行,女客服員說,她不能隨便給他新號碼,除非他願意付費。
「可是這個號碼已經有人使用了!」
不可能,她回答,有層層……
「系統安全機制在把關,我知道!可是我老接到打給……妳知道嗎,我是個工程師,也明白每天總有一堆人打電話跟妳抱怨,這些人對電子用品沒有一點概念。不過我是個專業人員,我知道怎麼……」
她說她無能為力,會將他的要求轉交專人負責。
「然後呢?然後怎麼辦?」
她說,然後主管會斟酌情況,但這不在她的職權範圍內。
三通訊息。他女兒要他在芭蕾舞下課後去接她,這倒令他有些訝異,因為他根本不知道她在學跳舞。一個男人請他回電,從訊息中一點都聽不出來究竟是要找他,還是要找另一個人。然後是一個女子,問他為什麼避不見面。她的嗓音深沉,說話帶著貓咪似的呼嚕聲,他從來沒聽過的聲音。正打算關機時,鈴聲又響了。螢幕上顯示的號碼開頭是一個加號和二二,艾布凌不知道這是哪個國家的國碼。他幾乎不認識什麼國外的人,除了瑞典的表弟和美國明尼阿波里斯市的一位胖老太太。老太太每年耶誕節都會寄一張照片來,照片上的她頑皮地笑著舉杯,背面寫著「敬我親愛的艾布凌」,他和艾兒可都不知道她究竟是誰的親戚。他接起電話。
「我們下個月會碰面吧?」一個男人喊道,「你應該會去盧卡諾影展吧?他們在這種時候應該不會沒有你就這麼搞下去,拉夫,你說是吧?」
「我應該會去。」艾布凌說。
「我早料到了。你跟德吉特電信的人談過沒有?」
「還沒。」
「該去談了!盧卡諾對我們的幫助不大,就像三年前的威尼斯一樣。」那人笑了。「其他方面怎麼樣?克菈菈呢?」
「還好啦,還好啦。」艾布凌說。
「你這老豬頭,」那人說,「真不可思議。」
「我也這麼覺得。」艾布凌回答。
「你感冒了嗎?聲音聽起來怪怪的。」
「我現在得……忙其他事了,我再打給你。」
「沒關係,你這人本性難移,是吧?」
【文、圖節錄自商周出版《名.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