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朔盤坐在閣樓的小茶几前寫作,貓咪球球是書僮,連書桌都有牠的位置。記者黃義書/攝影.jpg 

台灣自古即多地變天災,其紀錄散見於讀書士子的詩人雜記裡,今日撫讀,仍多感慨。

     例如,清朝道光年間,淡水士紳林占梅曾寫〈地震歌〉,記載的大約是一八四八年彰嘉大地震。他在詩裡寫道,「幸哉,淡水尚安全,可憐嘉彰成墟墓」,他在震後如此回想:

     此情回首不堪憶,此身猶自隨沉浮。

     安得長房縮地法,居吾樂土免煩憂。

     另外,日據初期,嘉義辯護士(律師)賴雨若,有《丙午地震》一詩,記載的是一九○六年嘉義大地震,詩中有句曰:

     壓死無棺蓆裹屍,慘同活葬哭妻兒。

     傷心萬灶停煙火,不及鷦鷯安一枝。

     至於颱風大水,則記載更多了。清朝咸同年間,彰化名紳陳肇興曾寫長詩〈大水行〉,描寫海水倒灌的恐怖,起首幾句就是:

     黑風吹海使倒立,百川水從內山入。

     排雲駕雨鞭蛟龍,白浪高於天一級。

     千年古木摩蒼穹,隨波漂蕩西復東。

     砰巖撼嶽相激搏,巨石旋轉如飛蓬。

     頃刻民廬看不見,百里哀呼叫水變。

     另外,鹿港名紳洪繻(字棄生,號月樵)則有長詩〈紀災行〉其中有句曰:

     不知從何來,水潦萬丈決。

     田廬所居人,一夕為魚鱉。

     地上山忽奔,井田隨破裂。

     哀哀天弗聞,蒼生受顛越。

     清代台灣科學技術水準不高,對天災地變多半束手無策,但由那些士紳筆下,我們除了可見到他們對震災、風災及水災的精準描寫外,最能感受到的是他們對蒼生的悲憐,以及對官吏們的呼籲,希望官吏們能夠多做些事來舒緩甚或解除人民的困苦。當時新竹的名紳林豪在看多了天災及人民的苦慘後,遂有諸如「但愁草野饑,那計官更瘦」、「欲解蒼生命倒懸,安得青天一聲鳴霹靂」。而像陳肇興,則直指當時吏治的腐化及官吏的爭名逐利,因而他遂有「爭功不少熊罷將」、「祇聞攘臂爭金帛,可有驚心到刁斗」。而洪繻則更直接的如此說道:

     量盡田園增盡賦,地無膏腴民無脂。

     人事天災一齊下,哀鴻嗷嗷何所之?

     在此不嫌辭費的將歷史上的地變天災重提,主要的是現在已是廿一世紀,已和十九世紀的清朝完全不同,人類在科技和管理上已有了更強的能力,但為何我們仍舊無法免於各種災害的恐懼?天然災害,有些的確無法抵擋,但有些涉及河川整治、土地利用管理、坡地利用管理、都市排水洩洪,以及地下水抽取管理等,則多盡一些人事,即可少一分付出代價。近十多年來,由十一年前的「九二一大地震」,到去年的「八八水災」,再到前天的「九一九高雄大淹水」我們已能體會到,當今全世界氣候及地質活動異變的頻率及規模擴大,的確已在台灣發生。台灣的地變天災,的確已必須多做一些準備工作了,這也就是說,我們的政府已有必要對整個國土的利用現狀做出全盤的評估與反省了,特別是要針對氣候異變這一點預為綢繆。

     而這種呼籲,近年來專家學者其實早已提出警告,但這十多年來儘管我們的政府已換了多個,成效始終不彰。它最大原因乃是當今每朝政府,都過度集中於各種消耗型的活動上,於是涉及「固本」的國土保安及保育問題遂被排擠到了執政者的注意力之外,多辦一些消耗式的活動,它等於放煙火,儘管會很快煙消雲散,但至少多數人都看得見,那就是政績。至於替台灣「固本」,它沒有甚麼火花,付出很大力氣,卻可能得不到掌聲,或許這才是它被趕出注意力之外的原因。但這工作總必須有個開始!

     (作者為文化評論者)

 

  • 2010-09-21
  • 中國時報
  • 【南方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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