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語為政篇,子曰:「人而無信,不知其可也。大車無輗,小車無軏,其何以行之哉?」近來因為台北市精華地區房價飆漲,在所謂「比價效應」之下,幾乎帶動整個大台北區房價向上看齊,甚至中和、新莊、三重預售屋,也出現每坪55萬元以上的歷史價位。學者專家紛紛獻策,最新且最夯的議題是要求政府大幅增建只租不售的「社會住宅」,以實現詩聖杜甫「安得廣廈千萬間,庇蔭天下寒士俱歡顏」的理想,且更進一步對於豪宅價格產生平抑效果。這一帖看似萬靈丹的房市政策,馬上被陷於五都選舉混戰中的台北市長郝龍斌所採用,甚至大膽宣布要以仁愛路空總現址搬移後,俗稱「小帝寶」(位於帝寶豪宅旁)之地興建社會住宅。消息傳出後,行政院長吳敦義立即表示尚未定案,隨後財政部也不表同意;換言之,中央的反應,與市府的主張是南轅北轍。「小帝寶」興建社會住宅,彷彿只是個選舉口號,而不是選舉政見,「人而無信,不知其可也。」
如果「小帝寶」興建社會住宅真的是郝市長的選舉政見,他就應該堅持到底。第一,都市計畫是地方政府權限,除非是特用建築或專案開發才得由中央逕行決定;第二,做為地方父母官,有「庇蔭天下寒士俱歡顏」的天職,若選在台北的精華地段推動社會住宅,更能彰顯社會公義;第三,社會各界對大台北精華地段房價飆漲早已民怨沸騰,「小帝寶」興建社會住宅對帝寶「本尊」甚至其他豪宅的價格將有平抑效果,地方政府以此策略協助中央政府「打房」,理應得到中央政府的支持。
然而,中央政府顯然不支持本案。以財政部的立場而言,把「小帝寶」所在地拿來標售,對於充實國庫一定裨益良多,雖然也可能再創不動產的天價,引發更高民怨;然而,基於目前政府財政的需要,把「小帝寶」拿去蓋社會住宅,不啻是「頭殼壞了」。對於財團而言,把「小帝寶」拿去蓋社會住宅,簡直是拿上等西裝布料去做運動短褲,巴望已久的嘴邊肥肉,突然被拿走,當然會運用各種力量對中央政府施壓。反對者最冠冕堂皇的理由是:興建社會住宅不符該地區土地的經濟效益。
從上述討論可以看出,「小帝寶」興建社會住宅所引發的深層問題,在於經濟效率與社會公義孰重的政治考量。若要落實社會公義,不但「小帝寶」應當興建社會住宅,在其他豪宅附近也要興建社會住宅,讓居住在大台北以及全台各都會的精華地段,不再只是富人所獨享的權利。這種以政府公權力介入,來矯正市場失靈所致的社會資源分配兩極化,其實也不必然不符經濟理論。然而,若就純粹資本主義經濟學的觀點,「小帝寶」或任何大都會的精華區,基於資源稀少性的本質,自當享有較高的市場價值;資源的分配,在價格機能的作用下,給予付得起天價的富豪,本來就是市場法則的運作,何必大驚小怪,或是「吃不到葡萄就說葡萄酸」。
截至目前為止,中央政府的態度,似乎比較站在經濟效率的一方。畢竟,從「小帝寶」本身是國有財產的角度來看,做為地主的財政部國有財產局,在考慮財產處分時,當然要以收入極大化為考量。財政部經常把政府形容成一個全民擁有的大公司,全體人民都是股東,財政部是專業經理人。專業經理人若不能為股東賺到最大利潤,就是失職或背信。因此,我們可以理解,當台北市政府提出要在「小帝寶」興建社會住宅時,財政部期期不以為然的緣由。
然而,公共財政(public finance)與公司財務(corporate finance)畢竟有其本質上的差異。公司財務,尤其是民營公司,既以「資合」為本,在利潤分配上,就以持股比例為依歸,大股東(富豪階級)取得多數的利潤,乃是理所當然。但在公共財政方面,因為不是「資合」公司,每個股東(即每個國民)在利潤分享上,應該是人人等值,不可因繳稅多寡的不同,而有不同的利潤分享。因此,財政部固然應使國有財產做最有效率的使用,也當使利潤分享全民均等化,而不是放縱市場法則,讓貧富差距更趨兩極化。
有鑑於此,我們呼籲執政當局勿將「小帝寶」興建社會住宅當成選舉話題而等閒視之,應該進一步考量興建社會住宅在精華地段的社會意義與政治效益。幸好行政院「改善國民所得分配小組」與「國有土地活化小組」的召集人都是陳冲副院長,不會因主事者不同而有各自的本位主義;而且陳副院長一向足智多謀,善於在眾人還不知不覺時,就已做成完整周詳的改變。我們期望行政院在處理經濟效率與社會公義的衡平問題時,展現出乎國人預料之外的作為,而不致「大車(行政院)無輗,小車(北市府)無軏,其何以行之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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