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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世博今日閉幕。在這場史上規模最大、參觀人數最多的世界博覽會中,參展者皆藉機與世界對話;其中,台灣館與日本館更將對話的對象鎖定為中國大陸觀眾,別饒意趣。

大多數場館皆採「自助餐式」,觀眾入場可以隨興自由選擇參觀重點;而日本館則顯然是主要為中國觀眾料理的「定食」,進入流程即完全進入主人的安排。朱(音還)可謂是日本館的主題,女性接待人員頭上皆戴著紅冠朱造型的帽子。朱曾是幾乎完全滅絕的珍稀鳥類,是日本的國鳥,猶如聖禽。日人曾千方百計欲以復育搶救朱,皆未成功;卻因幾隻朱飛至陝西的偶然機遇,經中國專家人工繁殖成功,並將第一代復育的朱與全套技術交給了日本。朱的拉丁語學名是Nipponia Nippon(直譯是「日本的日本」),復育朱成功,不但是一個保育事件,也形同挽救了一段日本的歷史、文化與神話。日本館在兩段現場主要演示節目中,皆以朱為背景主題,除了敘述中日專家合作復育朱的動人故事,壓軸還以一段中國崑曲與日本能劇的合體表演來歌頌這個事蹟,以中國演員擔綱演出。

這是為中國觀眾安排的「定食」。日本館的主題標語是「聯接」;甚至精心安排將遣唐使帶回日本的中國宮廷絲織技術與日本國寶西陣織「聯接」,而朱更是「聯接」中日友誼的符號。但是,日本館用心良苦製作的「朱聯接」,在釣魚台事件的現實對照下,不禁令人格外感到廢然與枉然。

香港館與澳門館皆在中國館近側;而台灣館則與中國館隔著一道世博軸。這是台灣方面爭取到的「區隔」,也是北京所僅能同意的「空間政治」——隔街相望。往復交涉,使台灣館建構的工期被壓擠成只有一九九天,而整個館只有二百坪建地;世博台灣館設館時間的緊迫與基地空間的侷促,皆被認為如同反映了整個台灣的現實處境。倘有較寬裕的空間與時間,台灣館的表現可能會比「小而美」更好;台北花博的成績可以證實這種想像。

李祖原設計的天燈造型台灣館,不知有心或無意,彷彿透露了台灣人民的主要心態及訴求,那就是:祈願。其潛藏的意思是說:在現實中未能實現,所以要在心裡祈禱與祝願。現場祈福數位天燈的祝福語大致可分為兩類。一類是「人本的」,如闔家平安、心想事成;另一類是「非戰的」,如愛與和平、兩岸和平。

最能反映台灣館訴求者,應是方文山填詞的主題曲《台灣的心跳聲》。方文山道出了台灣認同的變遷:「用狂草寫雲門/用蜂炮築一座城」、「媽祖永恆/世世代代的虔誠」。其間,已看不到侯德建在《龍的傳人》裡說的:「雖不曾看見長江美/夢裡常神遊長江水」;更已聽不到劉家昌在《中華民國頌》裡說的「只要黃河長江的水不斷/中華民國千秋萬世直到永遠」。劉家昌、侯德建當年未見長江而歌詠長江,方文山今日來到黃浦江畔,臨江吟哦,卻是另有感懷。

《台灣的心跳聲》說:「少一點傷害,多一點掌聲/少一點仇恨,多一點我們/少一點戰爭,多一點單純/少一點寒冷,多一點溫存。」這是對兩岸願景的祈福,其實就是對兩岸現狀的憂慮。「我虔誠點著香/手拿一炷希望」,「天燈冉冉上升/可以許下願望/就別等」,這是方文山的歌詞,或許也正是台灣館在長江口想要對大陸人民說出的話語吧?

中國館的造型是「東方之冠」,當然寓有「大國崛起」的意味。但相較於日本館沒有鳥居,義大利館不見羅馬柱,英國館是蒲公英,西班牙館是藤編,可見中國館的思考與表達仍然落後一程。然與中國自己相比,則已進步一階。因為,東方之冠這類造型是文革時代所鄙棄的封建遺毒;而鎮館之寶「清明上河圖」巨幅動畫,更應當是「破四舊」的誅伐對象。如今,進入上海中國館的觀眾人流,與放大了七百倍的清明上河圖動畫中九百年前宋代開封河畔的人流擦肩而過,恍若同世;顯示中國畢竟已經走出「馬恩斯列毛」的法統,而又回到了中國傳統道統之中。

這類驚人的歷史剪接,也在中國館的主論述中出現。論述說,展覽的主題是:「改革開放三十年來中國自強不息的城市化經驗」;在這裡,又將「改革開放以前的三十年」剪掉了。於是,整個中國館予人的印象是:歷史的剪接、道統的剪接與體制的剪接。

中國崛起是眼下無人置疑的事實。但中國能否在歷史剪接、道統剪接及體制剪接上取得終極的成功,卻仍在未定之天。

舉世皆在注視此一人類空前巨大的剪接工程之進行。日本希望朱能成為中日關係的新象徵;至於台灣與大陸的關係,絕非朱復育所能比擬,而是攸關今日十數億及未來無盡數的生靈,對歷史、道統及體制之信仰與追求,這是一個大於搶救朱億兆倍的題目。當天燈冉冉上升,可以許下願望,就別等!

【2010/10/31 聯合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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