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是全球第二大棉花出口國,長期與美國和烏茲別克爭奪全球棉花市場,印度2007年-2008年度棉花出口量將高於預期的700萬包,在2007年10月開始的棉花出口旺季,印度已經出口550萬包棉花。.jpg

棉花與我同行,因為有棉花,我的世界五彩繽紛。棉花更像是鄉梓裏一個溫暖的符號和象徵,代表一個平和溫馨的「純棉時代」,它不但溫暖著我的身體,還有一種棉花語言,用來溫暖眼睛,溫暖心靈。

     1

     世上有一種可以讓我「穿在身上的花,」就是棉花。

     棉花的功能是禦寒蔽體,服飾又是人類文明進步的標誌。我想棉花功勞之大,最能稱上「衣被天下」。若是這類讚譽裝飾在總統、領袖、皇帝身上都靠不住。模特兒即使再前衛開放,大街上她們也不敢百分之百決絕於棉花,儘管棉花還是軟脾氣。

     2

     如何造棉?

     許慎未找到,他也發愁,中國第一部字典「說文解字」裏沒有「棉」字,裏面只有「綿」字。「綿」代表的是絲織品,與我們現在說的棉花根本無關。我也一直發愁:在沒棉時代中國人穿什麼?漢以前的先生是否要光屁股而捫虱談道?儘管我知道這種擔心肯定多餘。

     我老家滑縣屬於安陽,商代殷墟考古成果資料告訴我:商代人穿衣質料有三類:絲織品、麻葛布、皮革。當時人們主要穿絲和麻,絲的織品為帛,麻的織品為布;一般皇家貴族穿衣為帛,錦帛。平民穿衣為布,稱布衣(後人多假惺惺也稱自己為布衣)。與後來的棉花相比,絲的成本顯得太高,麻的功能又不如棉花。但這個年代還不至於光屁股。不知何故,在我記事的六十年代,倒常見到我們鄉村裏許多光屁股孩子,鼻涕上掛著一個冬天。

     棉花原產非洲,後在中亞種植,通過絲綢之路傳入中國。我想像到那時的情景:一聲聲清脆硬瘦的駝鈴聲,敲在軟軟的棉花上,近乎柔道太極。絲綢之路上既有帶著絲綢的駝隊緩緩西行,又有背著棉籽棉花的駝隊逶迤東去。既有絲綢的涼意,又充滿棉花的溫暖。以後是否糾正為:歷史上西去的上行線叫「絲綢之路」,返回東歸的下行線應叫「棉花之路」才妥?

     棉花聽後肯定高興。

     3

     姥爺告訴我,棉花傳入中國之前,屬異域珍品。

     最初中原人對棉花的稱呼借用外來語,叫「吉貝、白疊、白答」。人們看到棉絮纖細潔白,酷似絲棉,也稱為綿,後為防止與絲棉混淆,加木字旁,表明是植物生長,稱棉花為「木綿」或「木緜」。到宋代開始有棉字,「棉」與「綿」兩字共存使用,明代棉字仍不及綿字流行,到清代,「棉」字較「木綿」書寫簡便,「棉」和「棉花」才開始廣泛認同和使用,直到現在此刻,我還穿著母親做的棉布衣裳寫這樣的棉花文字。

     唐代棉花開始渡海了,海藍與潔白,由中國傳到日本,木棉一詞也影子一般相隨東去。棉籽發芽,看扶桑日出。至今日本還將棉花叫木棉,將棉布叫綿布,定位極古。到了元代,棉花拐一下彎兒又傳入朝鮮半島,在高麗的木槿花樹下開放,棉花逐漸聽懂了渾厚的「桔梗謠」。棉花看到了皚皚白頭山。

     4

     一個人保持「內心純棉」難得。

     中國詩人的心是軟的,更接近棉花,杜甫有「細軟輕絲履,光明白疊巾,」白居易有「布重緜且厚,為裘有餘溫,」蘇軾有「江東賈客木棉裘,會散金山月滿樓。」詩人都有棉花布衣情懷。

     徐光啟在「農政全書」裏就大力主張推廣種植棉花。我過去只知道小說家蒲松齡寫有「聊齋志異」,後來知道他還寫有另一部「農蠶經」,闡述棉花種植。我喜歡一位作家最好再做一種學問墊底。蒲松齡如果沒有聊齋坐鎮,棉花肯定大於妖怪。可惜妖怪沖出來了,棉花後退。林則徐發配新疆後,幹自己能幹的實事,就大力推廣棉花。有一年我在伊犁塔城,當地人告訴我,這裏至今還把紡棉車稱為「林公車」。想想,不知歷史細底的人多,這裏面更多是對人格上的一種紀念。張謇大半生都是為自己提出的「棉鐵主義」奮鬥了。這些都是棉花史裏滄桑的那一部分。棉花自己未必知道。

     前年,我在河北保定直隸總督舊址參觀,歷史上大人們如林。拐彎,是總督,再拐彎,還是總督。忽然,我看到拐彎處看到16幅石刻「棉花圖」,停住抄下。圖上還有乾隆一一題詩,它們分別是「布種、灌溉、耕畦、摘尖、采棉、撿曬、收販、軋核、彈花、拘節、紡線、挽經、布漿、上機、織布、練染。」原作肯定是畫在一本冊頁,有心者移栽到石頭上,這像一出由花到布的「連環畫遞進曲」,種植在石頭上的棉花史。「十全老人」不緊不慢,注釋了棉花從種到使用的全部過程。皇帝的詩肯定好不到哪裡,但無論皇帝真意還是作秀,我見到一個國家大人物彎下腰,對一棵小小棉花表達的深情注視。

     5

     新棉有一種氣息,舊棉沉重像鐵,這是我在鄉村對棉花的感覺。童年時代,姥姥在鄉村用紡車紡棉,我偎依在她身邊,她腿上另外還臥著瞌睡的雛雞,在青燈和月光裏,紡車聲嗡嗡像鄉村催眠曲。像燃一柱細香。

     小斑鳩/臥牆頭/吃棉籽/屙豌豆。

     在外祖母教我的童謠裏,北中原的棉花在燈光和月光裏進行了一次成功的通感與轉化。然後在記憶裏消失。細香不滅。

     棉花在民間竟還有自己的生日,「清嘉錄」載「七月二十,俗稱棉花生日。忌雨,喜晴。」中國人能奢侈地拿出一整天時間贈予以一種植物,表達了本土對棉花的敬重。我家小到手帕,大到棉被,棉花已與我休戚相關。小時候經常隨著大人們在鄉村棉花鋪彈棉花,人的眉毛上都是棉花。記得還有個以棉花命名的地名,叫棉花屯,村裏人卻窮得穿不上棉花。四十年後再問,人就笑:哪有這個村?你夢裏想當然的吧?自己便驚歎不已。去年有個身掛腰牌的城裏「小資」告訴我,現在「純棉日」已成時尚界最為津津樂道的節日之一。都屬於「小資」元素。我聽後卻欣慰。我心境上離一個「純棉時代」極遠。童年棉桃已落。

     6

     在北中原坊間,經常看到牆壁上有民間書者寫的「此處彈棉花」「此處軋花」大字,或橫或豎,天然率真,寫手未顧忌而敢寫,拿到現代書法大賽上也敢上牆的,倒增添了可愛的世俗味。文可有「世俗味」,不可有「文藝腔」。

     棉花是世界上唯一由種子生產纖維的農作物,書上說一根成熟棉纖維在顯微鏡下像一條扁平的帶子,能看到它的長度為寬度的2000~3000倍。可惜我沒有看到,我只看到鄉村彈花匠三尺長的弓。那我就想像吧。白髮三千丈,緣愁似個長。

     當年,父親在世時告訴過我,他發工資用於養家的那幾張新紙幣,就是國家用棉花製造出來的。(嶄新的紙幣我們叫「割耳朵票」,用於春節壓歲)。天下竟有這等好事?面對牆角一堆舊棉花,忽然讓我開始想入非非。

     被子,棉套就不用說了。竟還有火藥,也是棉花製造。我家當年吃的棉籽油,滿罐都是棉籽軋的。村東頭榨油鋪的機器嘎吱嘎吱日夜在響,機器破舊,那種勉強的聲音像敲打一個人的瘦骨。最後的棉籽餅讓姥爺當肥,喂了土地。大地上一邊的棉桃在開,吸引著一匹一匹蜜蜂光臨,再造棉花蜜。

     有一年我在鄉下,看到許多親戚都在用棉籽殼養殖蘑菇。他們天不亮摘蘑,暮晚歸來,騎車帶到30裏外的集市上賣。棉籽殼上能結出木耳,鮮菇。當年那些故鄉的菜農時不時就會找我父親幫忙,因為集市上工商人員吆五喝六,動不動就經常搉他們的的秤。「——咯嚓」一聲,一天的生計就算沒了。

     7

     世上只有棉花是可以「穿在身上的花」,最為實用;其他花只能用於飽飯後抒情,相當於「文藝工作者」。棉花與我同行,因為有棉花,我的世界五彩繽紛。棉花更像是鄉梓裏一個溫暖的符號和象徵,代表一個平和溫馨的「純棉時代」,它不但溫暖著我的身體,還有一種棉花語言,用來溫暖眼睛,溫暖心靈。

     說要選「國花」,未必一定非要牡丹梅花,我會首推一朵最樸實的棉花。但是虛長到四十多年,我很少看到中國畫家去畫棉花。想一想,這世上畫牡丹的人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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