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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圈地」(Enclosure)乃是古老的土地掠奪形式,東西方皆然。如果用現代的說法,它算得上最粗暴原始的土地徵收手段。

古代中國官大民小,官吏豪強「圈奪」民地之事稀鬆平常,及至滿清入關,「圈地」這個詞首度正式化。清史稿《食貨志》即指出,順治元年(一六四四)順治遷都北京,為了安置八旗家戶,遂將許多漢人土地「圈地」撥發旗人使用。後來順治死,康熙八歲嗣位,以鰲拜為首的輔政大臣治理國事,鰲拜即在八旗之間玩弄各種改地圈地手段,以遂其權力鬥爭欲望,搞得旗人漢人皆怨聲載道。到康熙八年(一六六九)他已長大到十六歲,無法再容忍鰲拜的擅權亂為,遂將其逮捕並禁錮終生。康熙皇帝也下令,將一六四四至一六六八年廿四年間朝廷的所有「圈地」發還,並禁止再「圈地」。康熙皇帝尊重漢人土地權利,發還劫奪而來的土地,縱使以現代標準而言,他也當得上仁君之名。

至於西方的「圈地」,從英國安如王朝(一一五四—一四八五)、都鐸王朝(一四八五 —一六○三)、斯圖亞特王朝(一六○三—一七一四)歷代皆有之。「圈地」最厲害的是都鐸王朝時的亨利八世,他用被稱為「魔鬼之腸」(Devil's gut)的鐵蒺藜網將地圈起,農民全被趕光。

昔日英國各王朝的圈地史,同時也是一部農民抵抗史甚至起義史,安如王朝時的「圈地」,使得山林俠盜羅賓漢這種英雄好漢竄起,也使得農民起義大盛;除了大規模動亂外,圈地也出現許多農民報復行動,以寫《魯賓遜漂流記》聞名的笛福,當年也是朝廷的政治密探,將各地的政治問題寫報告給英王。他就將當時財政大員蓋伊(Henry Guy)搞圈地惡行,引發農民報復,到他田裡破壞及縱火的事情寫了出來。蓋伊後來因貪汙被關進倫敦塔監獄。後來亞當斯密在回顧反省「圈地」時代事蹟,即明言那是一種對農民的不公平掠奪。

過去的「圈地」,無論東方西方,都是君權王權時代的產物,那種時代「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圈點民地又算得了甚麼?延續「圈地」這種權力行使而來的土地徵收,過去由於官民權力不對等,無論手段、程序、補償,當然也都同樣反射出這種不對等性及不公平性。但近年來,全球對這個問題已出現強烈的反彈與反省。造成這種情況的主因有兩大結構性原因:

當代富國強權在土地及資源爭奪上日益尖銳,不但對內「圈地」,甚至還對外「圈國」、「圈海」,它已造成全球人民民權、農權、生存權、環境權、糧食權這些權利觀念的匯合與重建。這些權利已成了一種終極性的主權,不再是有權有錢的人說了算,要老百姓說了才算。土地撥用及徵收的人民主權特性,已不是客氣柔性一點就能解決的問題,而是要有絕對必要的公益性才可成為徵收的唯一要件。如違背徵收承諾就要土地復舊發還!

現代總體的經濟計畫,早已察覺公私體制經常都「利潤歸私,成本歸社會」,被外部化的社會成本則反過來成了私人利潤。例如圈森林為牧場養牛,加上未列入但由整體分擔的環境成本,一個牛肉漢堡至少要兩百美元,圈海捕魚及圈國開礦,只會造成人民的愈來愈貧窮。以前人們控告詐欺,都是用「受害損失」來計算賠償,這是不對的,而應改為按「詐欺者期望獲得的利益」來計算才對;基於同理,徵收土地也應由農民「現在的損失」改為「徵收者意圖得到利益」來重新計算或折衷,否則都是掠奪與剝削。

目前全球由於許多新問題和新意識興起,過去習焉不察做法已受到強烈的反抗,全球「反圈地運動」,只是其中的一小環而已。台灣的反圈地農民生存主權運動,各界都不要低估了!

(作者為作家)

【2010/07/24 聯合報】

長期抗戰 ▲台灣人民挺農村717凱道守夜行動17日在總統府前凱道上展開,來自各地前來挺大埔農民的團體,搭起防蚊帳篷,準備夜宿凱道聲援被迫北上抗議的農民。(許正宏攝).jpg 

 

 

★ 我們的時代-這是你的土地,這是我的土地【張鐵志2010-07-21 中國時報】

「這是你的土地,這是我的土地;從加州到紐約,從紅樹林到墨西哥灣,這塊土地是屬於你和我的……」

     這首歌〈這是你的土地〉(This Land is Your Land),是美國家喻戶曉的民歌,創作者是號稱民歌之父的Woody Guthrie。這也是美國音樂史上最被誤解的一首歌。因為這首歌乍聽之下只是一首單純的愛鄉土歌曲甚至愛國歌曲,但其實這首歌是批判土地的私有制:這裡的你我,不是所有人,而是工農階級或者一般人民。他們所要對抗的是有權有勢的地主和資本家們,因為,這個土地是屬於我們的。

     這正是七月十七日在凱達格蘭大道上守夜農民們的心聲。農民們和支持的各界人士(尤其許多年輕人)主張的是「土地正義」,是「圈地惡法立即停止」,是這個國家應該要正視農業政策。這些主張涉及的不僅僅是這些農民們個人的利益,甚至不僅僅是農業的利益,而是我們該如何面對台灣這塊土地的未來方向。

     從五○年代以來,台灣的經濟策略就是以犧牲農業換取工業發展,從農業部門擠壓資源到工業部門,其結果是農村人口嚴重外流,糧食自給率不斷下滑。一九九○年,政府開始推動休耕政策;二○○○年通過《農發條例》,華宅成為鄉村主要景觀;二○一○年《產創條例》通過後,土地更可輕易供財團使用。而這兩年,國民黨政府更積極推動強調農村景觀、土地活化,而非農業永續發展的《農村再生條例》,並於七月通過。

     就在《農村再生條例》通過的一個月前,苗栗縣府半夜派怪手進入大埔農田:沒有比這個畫面更殘酷寫實地象徵了從過去到現在工業對農業的剝削。苗栗縣府為了科學園區計畫,強行徵收竹南鎮大埔里居民土地,其中大部分都是有耕作的良田。縣政府先是在凌晨強行開挖未繳交土地權狀的農家,而後又連續數天剷平即將可以收割的稻田。農民說,「怕晚上睡覺時,連自家房子都被拆了。」

     這幾年面臨農田面臨危機的地方當然不只是大埔。國科會徵收的竹科的宜蘭城南基地、中科三期的后里基地、中科四期的二林園區,都涉及徵收私有農地,甚至強迫二林相思寮居民拆遷,一再引起重大爭議與抗爭。而地方政府為了爭取經濟發展,更以工業區之名強制徵收農民田地,如苗栗竹南大埔的竹科竹南基地週邊、後龍科技園區(徵收灣寶農地近二○○公頃)、新竹竹東二重埔的竹科三期特定區(徵收四四○公頃農地)與竹北台灣知識經濟旗艦園區特定區(徵收四四七公頃農地)。

     沒有人反對經濟發展,但問題是什麼樣的經濟發展,以及什麼樣的代價。我們看到的是焦慮的政府亟欲以「園區」的方式吸引資本,以土地商品化的邏輯,濫用行政權力強制圈收農地。然而,一來這是對農民生存權與基本尊嚴的根本侵害。他們以為用經濟發展的抽象概念,以為用補償就可以抹滅農民與土地之間的有機生命連結。二來現行的《土地徵收條例》條文所謂的公益性和必要性都曖昧模糊,所謂公益往往淪為財團利益。尤其徵收程序的規定有重大瑕疵,完全不顧土地所有人意見,例如只要地方政府將補償金提存到法院專戶,就能強制徵收土地,不論居民是否同意。

     三來,國家大量把土地資本從農業轉移到工業,加上一個不是用來解決農業困境的《農村再生條例》,顯然我們的農業政策無助於農村生態永續,也不顧糧食安全的嚴重問題。

     到底土地是屬於誰的?是政府財團的,還是人民有權利對我們共同生活的土地說話?而一旦土地受到了傷害、受到了汙染,誰會是受益者?誰是受害者?受益者當然是從土地上牟利的資本,但受害者,我想,不只是當地民眾,也是所有會吃到農田孕育出來稻米的台灣人民──畢竟,這塊土地是屬於你和我的。

     (作者為專欄作家)

 

  • 2010-07-21
  • 中國時報
  • 【張鐵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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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期抗戰 ▲台灣人民挺農村717凱道守夜行動17日在總統府前凱道上展開,來自各地前來挺大埔農民的團體,搭起防蚊帳篷,準備夜宿凱道聲援被迫北上抗議的農民。(許正宏攝).jpg

     

    我見我思-欣見農運新風貌

    台灣農村接連遭遇休耕、圈地等浩劫之際,「七一七農民夜宿凱道行動」適時展現了成熟自主的農運新風貌,讓外界在農村瀕臨死亡的意象中,看見了公民社會發出怒吼的新生契機。

         五年前,我和同事高有智深入全國農地,透過「休耕啟示錄」專題,檢視大量良田走向死亡的慘不忍睹現況,觀察各地老農與土地情感的撕裂,從而批判藍綠政府相同的「用錢誘導休耕,不顧農村生死」政策盲點。我們並接連推出「休耕蟲蟲危機」、「末代菸農,何去何從」等專題,以及「農村武裝青年」等「我的小革命」專版,呼籲各界正視農村面臨的巨大危機。

         五年後,台灣農村的困境更加危急。苗栗竹南大埔農民點燃的怒火,讓外界看見了政府以開發為名行圈地之實的現在進行式,《農村再生條例》則將是以再生為名行建設之實的未來式(如作家吳音寧所言,以「美化」之名進行各款名目的大、中、小型工程發包)。

         苗栗縣政府以「怪手摧毀良田」方式粗暴徵收大埔二十八公頃土地,面臨相同處境者至少還有苗栗後龍灣寶的一百五十公頃、竹北璞玉的四百四十七公頃、新竹二重埔的四百四十公頃、彰化二林相思寮的八十公頃、高鐵田中站的一百八十三公頃、北縣土城彈藥庫的二十公頃、桃園鐵路地下化的五公頃等土地,無限上綱的開發政策,已繼休耕政策之後直接危及農民居住權及生存權。

         所幸,由台灣農村陣線等農運、社運團體發起的「七一七農民夜宿凱道行動」,已成功在網路公民記者推波助瀾下,吸引超過百萬人次點閱大埔農民心聲影片,並讓全國關切力量同步參與凱道夜宿活動。這種超越藍綠政黨操控的新興社運模式,在保存樂生行動中已見端倪,到了野草莓學運發揚光大,如今更已蔚然成風。

         這種新興社運模式的特性,是與公民社會及新科技緊密連結,透過臉書、推特、噗浪、部落格、youtube、網路公民媒體等據點不斷擴散串連,讓任何關心者都可透過多元方式直接參與,並且充分接收專家學者意見與運動核心訴求。因此,凱道上的兩、三千人只是代表,無法前往凱道的無數人卻都已受到影響;警方只出動二十人維持現場的平和秩序,網路上的無數憤怒聲音則讓警察無用武之地。

         更重要的是,凱道現場出現了許多年輕身影,全國各地的年輕心靈開始關切公共議題。當年輕人願意對保存樂生、集遊法修正、八八水災重建、農村議題投注熱情時,新興社運模式就已在他們的心中萌芽滋長。而當更多年輕人珍惜老農的心情與處境之後,農村永續發展就會出現全新的希望。

     

  • 2010-07-21
  • 中國時報
  • 【何榮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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